魔界（25）

青瑛立在当场，他喉咙嘶哑，张了张嘴，竟然问不出一声完整的“春山君”。
然而春山君本人显然比他更加惊讶，他少见有这么慌乱的时候，整个人都接近崩溃，眼神虽然清醒，但是意识好像还很迷茫，以至于他说完了这一番话，还像是做梦似的，又像是青瑛在他面前出现就是一场梦境，不论青瑛是什么反应，他都认定这不是真实的。
他此时再也没有魔君那般万事都由他掌控的沉稳姿态，他就像是误入了这一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在一场梦里。
青瑛看着他，面纱后的表情有点僵硬，他嘴唇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有一瞬间，他也分不太清现实，这情况完全不在他料想的范围之内，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来的。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青瑛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人喊他的名字了。
“……是春山吗？”青瑛又问了一遍。
春山君的表情更疑惑了一点，“我当然是，否则我还能是谁呢？”他这样说着，视线这才从青瑛身上移开了一些，他左右看了看，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处境，身边只是残破的寺庙，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来到这种地方，紧接着往外面看了一眼，又反应过来他们这寺庙竟然还是在魔界里的。
“魔界？怎么会是魔界……我、我当时……”春山君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他手上什么都没有，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然后他突然又转过身来，深深打量了青瑛好几眼，他眼中尽是悲痛，“……我那时明明……”
青瑛大约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看着春山君摇了摇头，只是春山君沉浸在回忆之中，完全没有注意。
“我这是还活着，还是已经追随你而去了？”春山君喃喃道，他说到后半句时，竟然还有些释然，好像真要是追随着去了才是一种难得的解脱，不过他这样说着，又皱了皱眉头，道，“不过真要是那样，你说不定……说不定也不想见到我吧？想来应该也还是梦境……否则你又如何能像这样站在我面前？”
青瑛知道他是误会了，但是眼下他又分明是将魔界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之前，最起码是他还没到魔界的时候，也就是青瑛出事不久之后——
那时候青瑛没有意识，只是后来听了些闲言，也大概能猜到当时是什么情况。
据说春山君自那时开始便像是疯了一般，完全不像是那位稳重的大人，他带着青瑛逐渐冰冷的尸体到了帝君面前，他杀气冲天，那样子好像是帝君欠了他一条人命似的，惊动了当时周围的所有侍卫，只见大殿之上，他们排成一排，守在帝君阶前，门口也被重重围了起来，所有的寒芒都直指殿中的春山君。
帝君虽一直待在帝君殿里，但是这仙界之内发生什么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他见春山君带着青瑛来，也并不十分吃惊，平静道，“这是怎么了。”
春山君当时什么都没有解释，他手上还沾着青瑛的血，神智恢复了许多，但走火入魔对他的影响还在，只是这时候的意志力更胜一筹，他攥紧了拳头，在阶下求帝君救青瑛一命。
死而复生，是逆天改命。饶是春山君，也不能逃脱出这定律。但是那是青瑛还有一口气在，他想着，如果是帝君的话，倒不是没有办法，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但帝君当时是如何说的？
在场的侍卫们都不知道。因为他这话是传音给春山君的。
“人是你自己藏在烟岚岛的，当初边说了一切事情都由你自己承担，怎么现在……堂堂春山君也学会反悔了呢？哦，想来原因也只有一个，和魔界的人在一起待久了，心性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狡猾自大，最后自取灭亡。”帝君面上还是温和的笑意，但每一句话都狠毒至极，没留一点情面，“这事可不是我派人去的，春山君来找我做什么呢？”
确实不是他直接派的人，但是春山君在外征战的时候，大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走火入魔，这也只有春山君自己知道。
他盯着帝君看着，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春山君决定要来帝君殿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帝君不会轻易如他所愿，只是春山君也绝不能就那样什么也不做等着青瑛没了气息……
但凡是有一点可能，不管是多么微小的可能，都是要去试试的。
春山君当时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帝君真的狠心至此。
那位坐在阶上，只看着，不出手，青瑛的气息渐渐弱了，春山君发现他听到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而帝君无动于衷时，那紧绷着的理智终于到了极限！
于是当时的场面在旁人看来就很明白，春山君气势汹汹地来，帝君未发一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春山君突然暴怒似的，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向帝君出招。
侍卫们只看眼前，不知其中缘由，顿时一致将武器对准了春山君，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也是这之后令仙界人大为吃惊的一场争斗，一来时主角竟然是烟岚岛的那位仙君，二来是竟然有人敢公然在帝君殿上动手，无论是何种情况，近百年来都是闻所未闻。
以至于后来帝君下令追捕的对象是春山君，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不然恐怕是要以为帝君糊涂了。
又因为这事影响太大，当时大家的关注都放在春山君身上，纷纷猜测这其中缘由，反而忽略了当时被带到殿中的青瑛，就连春山君本人，也因为走火入魔，从此也不记得青瑛的消息。也难怪他现在恢复了记忆之后，只以为青瑛已经死了。
谁知道帝君追捕春山君不得，又将青瑛带回去医治。
反倒是醒来后的青瑛什么都记得，又正因为如此，他反而在帝君面前格外镇定。
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春山君竟然会是魔君这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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