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法满足的愿望

陪在王公贵族身边的春风楼女子们轮流起身，站在鼓上开始表演，有跳舞的，红色水袖划破夜空，消瘦得腰肢弯下得时候，好像要折断一般；有唱歌的，嗓音像是黄鹂鸟，引得院中百鸟附和；还有弹琴吹箫，酒后作画，反正能想到的表演，几乎都有人做了。

        王上的五官都被脸上的横肉淹没了，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但是奇怪的是，宴会的气氛越来越低沉，到后面连调笑的声音都没有了。因为从头到尾，王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被表演吸引，没有吃东西，没有喝酒，没有人知道沉默的王上在想什么。

        此时一个端着酒的人从席间走出去，来到王上的桌前跪下。

        ”王上，这是臣特地搜罗来的美酒，尝一口可飘飘欲仙，请王上品尝。“这个人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送到肉山王上的眼前。

        这个王看了他一眼，但是表现出来的只是脸上的肉层微微动了一下，接着从他的身上发出了浑厚的声音：”飘飘欲仙？我长生不老，神仙也羡慕不来。“

        那人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再次劝说：”王上，这可是非常珍贵的美酒。“他说着，然后抬起头说：”我们魔道用百人心头血炼成的，神魔酿。“

        这人居然是云不悔身后魔道四人中的一个，此时他把酒泼向王上，从怀中掏出匕首，电光火石之间，王身边的两个侍卫抽出腰间的长剑一跃而起，朝着王的方向刺过去，陈柒看到他们的身形和招式，忽然意识到，这两个侍卫也是魔道的人。

        她和王梓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就是云不悔的计划了，这个所谓的神魔酿大概可以短暂控制王上，然后三人从三个方向联合刺杀，王上身后就是屏风，所有的路都被封死了。

        然而真的能这么简单吗？

        王上的动作不快，看起来像是缓缓的抬起了手臂，但是精准的抓住了正前方那个朝自己扑过来的人的脑袋，一个成人的头颅在他的手里，像是一个孩童的皮球一般，可以轻易的单手握住。

        泼在王上身上酒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因为打湿的面积太小，一会就找不到痕迹。

        旁边两人的两柄长剑刺入王上的身体，好像插入了粘稠浓密的淤泥，向前滞涩，向后难扯。两个人用力往里插入，却发现王上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对视一眼，果断弃掉长剑，准备二次攻击，没想被一股巨力直接撞飞。

        两个侍卫被王上手中抓着的刺客撞到十几米远的地方，倒在地上抽搐片刻，吐出一口血不动了，而王上手中的那个，脖子早就在被扯着头挥舞的时候断掉，然后被王上随手扔到一边。他身上的剑被看不见的气劲一震，飞出来插在地上，嗡嗡的颤了一会。

        全场寂静，王上放下手：”继续。”

        奏乐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响起，过了会，顺畅了起来。但是这个时候所有的姑娘都已经表演完毕了，场中的鼓上一时没有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这时，场边有个怯怯的声音响起：“还有个人没有表演。”

        说话的正是于浅浅，她娇娇怯怯的举起手，指向陈柒的方向。所有的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这个姑娘确实没有表演，因为她的容貌太出众了，所以众人都记得她。

        陈柒迎着于浅浅的目光缓缓的起身，坦然的把穿在外面的拖地繁复的长袍和脱下，里面是一件轻柔贴身的长衫，被素色的腰带束紧，显出她纤长而玲珑有致的身姿。

        陈柒走至场中，面色如常的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随着音乐挽了个剑花，轻身跃上巨鼓，开始比划一套剑舞，她可以说是非常不会跳舞了，不论是韵律还是柔美的动作，全部都没有，但是奇怪的是，她自有一套不紧不慢的节奏，招式变换间行云流水，好像遵循着某种古朴的规则，剑尖所指，似有锋芒，剑身所划，似是图腾。

        周围人见鼓上人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伴随着眼花缭乱的剑光在鼓上旋转起来，然后眨眼间流光划过，“锵！”的一声，长剑直直的插入于浅浅正前的地面上，刚刚好卡在桌子和她之间的缝隙里，再往前一点点，可能就直插她的天灵盖。

        毫无防备的于浅浅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此时无人注意她，因为从王上那边传来了一声:”好！“

        这一声像是个讯号，陈柒头顶的花球啪的一下炸开，里面细碎的金箔花瓣朝她满头洒下来，好一副飞花美人美景，周围的人们热烈的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四个壮汉从王上身后的屏风里出来，走到鼓边，两人抓住陈柒的双臂，把她抬了下来。

        陈柒像是个供品一样，被抬到了王上的面前。他面前的矮桌被完全清空，陈柒跪坐其上，和王上挨得很近。

        她闻到王上身上有种恶心的腐烂的味道，各种恶欲交杂的恐怖气息，这身肉山似乎都不是真正的肉，更像是……孽报。

        王上靠近细嗅陈柒，然后整个人发出了奇异的光彩：”是……修士的味道。“

        他知道修士！？容不得陈柒细想，这个肉山的脸部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血嘴，比她的脸还要大，好像一口就能把她的整个头吞进去！

        陈柒在这个瞬间使用了全身的混沌之力抵抗，没想到她感觉自己意识被忽然抽离，来到一个很高的地方俯视这一整个庭院。

        庭院的时间停止了，自己的躯体还在那张血盆大口的面前，文州和白景手持短刀从暗处的树丛飞跃而出，停在空中，王梓原地站起来似乎想冲过来救人，于浅浅害怕的抱住头后躲。远处的假山阴影里站着的是云不悔和他的另一个手下，两人惊骇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

        ”这是……幻境中的幻境？“陈柒自言自语。

        她眼前的夜空出现一副画面，年幼的白泽在旷野奔跑，撞上了个农夫，农夫被撞倒了丝毫不生气，反而从它奇怪的外形和脚下的云雾猜出，这是个神兽。于是赶紧跪下磕头，白泽问他祈求什么，他说希望自己长生不老，百病不侵，支吾了一会，又求让自己的家人亲朋也能如此。

        ”所以我满足了他的愿望。“一个白色兽形的影子出现在陈柒旁边，说，”凡人真是有趣，说是一个愿望，满足之后还有一个，两个，三个，为什么凡人那么短暂的生命，却有那么多难以满足的欲望呢？“

        ”就是因为短暂，所以才生出无数欲望。“陈柒回答。

        ”你们修仙是为什么？是为了飞升，为了长生？“白色影子问，”那我都满足他们了，他们比你们修仙者都厉害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修仙不仅仅是为了长生，还是在寻找天道中，自己的道。“陈柒说。

        ”我的道，是庇护天下苍生，泽被万物。“白色影子的身形显露，果然是神兽白泽，”我庇护了他们，他们却造了无数的罪孽。拥有了权力，就开始欺压弱小，拥有了财富，却用来贬低生命的价值。“

        ”这座城的人不会死亡，就可以不用给穷人吃饭，即使饿成干柴，也能勉强活着。这座城的人不会生病，所以可以一块块割下人肉，只为了猎奇解闷。“

        ”这是我幼时做下的一件错事，我亲自赐予的长生，无法亲手消灭。“白泽懊恼的说，”我只好把这座城藏在秘境里，再藏在幻境里，想等待可以帮助我的人。“

        ”你的身上，有种不属于此间天道的力量。“白泽说。

        陈柒抬手，发现在掌中，可以看到似有实体的混沌之气。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这股力量，像是一团浑浊的气团，里面却好像混杂着瑰丽绚烂的光芒，它翻涌着，周边不断地消融，中间不断的重生。

        ”你能斩断我和这座城的因果吗？“白泽问。

        陈柒抬头，看见这座城里的生命，好像无数个光点，发出千万条丝线，与白泽的身体相连，于是她伸出手，手中的混沌之力变成一柄长刀，随着她手起刀落，斩断了千千万万根丝线。

        白泽身上光芒大作，它满足的在空中跑了个圈，似乎在感受久违的自由，然后回到陈柒的身边：”太好了，我原本早就羽化了，只是被这座城牵绊住了一部分的神魂，现在我可以消散了，我的力量会被这座秘境吸收，你和你的伙伴们可以从这里拿取想要的东西。“

        说完，白色的光芒渐渐淡了，陈柒只感觉眼前一闪，然后整个人瞬间回到了自己身躯之内。

        时间重启，王上的血盆大口尚未咬住陈柒，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抱住然后飞了出去。

        是白景在关键时刻飞身抱住了陈柒，然后两个人往旁边滚了过去，暂时躲开了王上的袭击。陈柒感觉抱住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她抬头看白景的侧脸，只见他下颚紧绷，因为愤怒脸上的肉甚至有些抽动。

        白景轻轻放下陈柒，把她护在身后，露出手上的短刀，对着王上的方向。

        陈柒赶紧站起来抱住白景拿刀的手，说：”别冲动，你看。“

        王上被人血口夺食原本非常愤怒，发出了巨大的咆哮，但是随着咆哮渐弱，声音变成了哀嚎，只见肉山上的肉簌簌发抖，居然一块块的掉落下来，肉里也不见血，落地之后慢慢的化成恶臭的脓水。

        周围的人也发出了类似的哀嚎，汇聚在一起，好像是整座城都在悲鸣。

        除了这些误入幻境的修士，白泽城里所有的人都开始急速的变老，然后化为白骨，白骨风化，变成齑粉。

        一时间狂风大作，周围白雾蒙蒙，当雾气散去，他们已经回到了秘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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