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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曲雁步伐一顿,与他止步在一处碎石堆旁,在惊诧一瞬后便重归平静,她看向极力克制自己的男人,唇角启了又合,难得不知晓此刻该说些什么。

        她早该想到的,从他身上刑罚留疤来看,他遭受的定然不止那些折磨。而关于那些药物为何不对他起作用,曲雁比谁都知晓。

        若想要一个人对此脱敏,那只绑起他手脚,不断的给他灌下药物,反正药不致死,灌多少都无所谓。

        从看他崩溃痛苦,哀求哭喊,再到麻木无感。

        那是齐影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段时日,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活着从那间地牢里走出的。

        而需做到这些的,纵观江湖也只有那一类人而已,那便是传闻中的暗卫。他们与杀手不同,杀手只需取人性命,而暗卫大多都是奉命保护主顾,将自己隐于暗处,时刻保持清醒,为雇主排除一切危险,为人试毒是最基本的原则。

        培养一个暗卫需耗费十几年的心血,曲雁早些年也曾听过熬暗卫的法子,可那些方法太过骇人听闻,权当做闲时笑谈。毕竟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到个活着的暗卫。

        齐影极力克制着平静,全身都死死绷紧,眼前的一片景色逐渐模糊,他似乎看见了少年的自己,被人掰开嘴巴强行灌进汤药,身上被绑上铁链扔在黑暗地牢,认他如何挣扎都徒劳无功。

        后来慢慢的,他也便不挣扎了,熬过去便能活下来。

        “你……”

        看向陷入情绪的男人,曲雁抬手覆上他的背脊,本欲说些安慰之语,谁料在开口的瞬间,齐影猛然往后一退,他动作太快,完全忘了身后那堆碎石。

        在那瞬息之间,曲雁神色一凛,手中方向一变去揽住男人腰身,将他往自己方向带。曲雁力道不小,却完全忘记他身为暗卫的本能,即便武功没了,可他身手尚在,齐影对于危险的感知比谁都快。

        在那瞬息之间,曲雁与齐影使的力道和方向相同,她本有机会稳住身形,可当她看见男人在瞬间慌乱的眸色时,紧扣他腰身的手顺势搂着他摔下。

        好在草坪尚软,摔下也不觉疼,曲雁看向狼狈趴在自己胸前的男人,还有闲心开口夸了句。

        “身手不错。”

        她是真心夸赞,谁料男人如受惊的兔子般,慌乱从她身上爬起,竟还试图用受伤的右手发力,曲雁不赞同的抬手止住他的动作。

        他的身影一顿,竟再度跌了下来,曲雁眉毛一扬,垂眸瞥向他压着的位置。

        齐影瞬间涨红了脸,语调头一次如此激动,“松手。”

        曲雁听话松开男人的手腕,见他仍紧紧盯着自己,那脸上绯色愈深,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与之前那副冰冷沉默的模样大不相同。曲雁眨了一下眼,这才想起来什么,幽幽松开紧扣他腰肢的掌心。

        两人的姿势着实不太雅观,尤其是那男子坐的位置,若有旁人看见这幕,估计会直呼世风日下,竟有人在谷内白日宣/淫。

        齐影匆忙撑起身子,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近身接触,想起方才的软意,脸颊更烧红几分。他看得出曲雁方才的动作是为拉住自己,却无意让两人跌倒,若是他武功尚在,必不会闹得如此狼狈。

        他垂眸掩住情绪,瞧见曲雁还坐在地上,半眯着眸子看向自己,齐影唇角一抿,挣扎几瞬后便走到她身前,伸出自己的左手试图拉她一把。

        阳光撒在他纤长白皙的手指,确实十分好看。

        曲雁眯眼看了半响,在男人出声催促之前,抬手握住他手掌,实际根本未借他力起身,她衣角站了灰土,此刻正用手拍着。分明应是一副狼狈模样,可她做起来反倒悠闲惬意。

        齐影还看向她的衣角,下一瞬却觉发丝被人拨开,他蓦地抬头看向曲雁,后者眸子一眨。

        “你发丝乱了,替你整理下。”她思索一瞬,又补充句,“我手上没有土。”

        “不用。”

        齐影撇过脑袋,抬手匆匆拨了拨,没有将头发捋顺,反而越拨越乱。他没有盘发的习惯,过去的二十年,他总是将长发高束在脑后,只要不碍事就好。

        曲雁轻叹口气,抬手扯下他的发带,男人的长发散下,额角发丝被风吹起,配上他惊诧不已的目光,好似曲雁对他做了什么过分至极的事。

        她极为自然的拢起他的发丝,那蓝色发带在手中灵巧翻动,在为他系好发带后,女人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温柔中藏着一丝安慰。

        “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你那般痛苦。”曲雁抚过他的发丝,不经意将他往怀中揽了些许,“相信我。”

        齐影沉默良久,动作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她还欲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几个弟子从不远处走来,她们背着背篓,应是要去后山采药。为首之人明显看见了动作亲昵的两人,此刻直愣愣伫在原地,在犹豫是否该上来问好。

        曲雁收回目光,垂眸将他发丝又拨了拨,眯着眼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似乎对齐影的发型颇为满意。她抬手用指腹在他发上揉了揉,男人身子一僵,一如既往没有旁的反应。

        “别总将头发束那么紧,不易活血。”

        话语落地之际,齐影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眸中神色有些复杂,曲雁只朝他勾起抹浅笑。

        “记得回去的路吧,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自己回去可好。”

        他自然说好,曲雁站在原地目送男人走远,直到男人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方才几个围观了全过程师妹们见师姐走来,纷纷面面相觑,脑中飞速组织着语言,她们刚才怎么就不直接跑了呢。

        眼见大师姐走到跟前,为首的师妹连忙道:“大师姐好。”

        “去采药吗?”曲雁语气和善,没有任何难为人的意思。

        那师妹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是,三师姐留的课业,我们正要去收月盈草。”

        曲雁哦了一声,眼中染上笑意,她看向几中最为躁动的一个小师妹,她眼中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你想问什么,问吧。”

        憋了许久的赵绵猛然被点名,她愣了半响才意识到师姐是在同自己说话,立即忍不住好奇道:“师姐,方才那人是……”

        她此话一出,周遭惊起一片吸气声,为首之人恨不得直接上去捂住赵绵的嘴。

        偏生大师姐丝毫没有生气,还笑吟吟道:“你猜呢。”

        曲雁留下这模棱两可三个字便离去,齐影的存在早晚会被谷内人知晓,她不曾给人一个特定名分,全靠弟子们随意脑补。

        齐影的方向感极好,从庭院到竹林的路,就算是蒙上眼睛走一遭他都能认得,从第一日看见窗外景色起,他便知晓自己处于山谷中。

        凭着本能,齐影将周遭景物记在心间,在拐回到庭院时,足下步伐一顿。院门口正站了个小姑娘,手上握着宣纸,正神色不安往里张望。

        齐影第一次看见有旁人来院子里,他不知自己的存在是否被知晓,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时,小姑娘已发现他的身影。

        两人面面相觑半响,小姑娘忽然惊呼一声,随后做贼心虚般捂住嘴,往他身边跑了几步,一双眼睛里全是好奇。

        任玲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就是师姐救回来的那个人吗?”

        “师姐?”齐影眸子一眨,轻声重复了句,若他没记错,曲雁说这里是她家,她则是山间一介乡野大夫。他虽不太信,却也未深究。

        “你口中师姐,可叫曲雁?”

        “啊?对!”

        任玲很久没听过师姐的名字了,大家都师姐师姐的唤着,如今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还觉得颇为奇怪。

        正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院内三只狗听见声音跑出来,它们不像平日那般去任玲身边晃,都摇着尾巴去蹭齐影。毕竟早上吃了谁喂的肉干,它们还记得清。

        “乌云!你们也太偏心了,连看都不看我,下次再也不给你们带骨头了。”任玲蹲在地上,看着从她身侧经过的狗,又默默站起身子。

        齐影眉头微蹙,声音有些怪异,“谁叫乌云?”

        “它呀。”任玲指向阿黑,后者给面子的摇了摇尾巴,她还以为他不知晓犬畜的名字,十分好心为他介绍道。

        “胖的那只叫三花,那只黄色便叫阿黄。”

        见男人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沉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玲只觉得莫名有些害怕,她还不知晓这种不安源于齐影冷肃的气场。只悄悄搓搓手,抬头看了看天色,面色有些为难。

        “快到授课的时辰了,你可否帮我把这些交给师姐,再帮我给师姐捎句话。”

        齐影看着她手中一沓宣纸,半响后才抬手接过,他撇了眼最上面的‘伤寒集论’四个大字,抬眸看向身前的小姑娘。

        “捎什么话。”

        任玲被他目光扫过,一想到自己挨罚的来源就是此人,顿时有些纠结,“……就说‘话是任玲一人所说,两遍伤寒集论我已抄好,请师姐过目。’谢谢你呀。”

        齐影回到院内,阿黑,不,乌云一直跟着他手侧嗅来嗅去,期盼能再从他手中得块肉干吃。

        他垂眸看向摇尾的黑犬,脑中想起这几日的情景,他唤了许多次‘阿黑’,而曲雁从未纠过错,甚至同他一起唤,齐影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或许只是单纯拿他寻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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