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驾马伤人

“我大夏疆域辽阔，百姓千万，刚历经分崩战乱，幸赖祖宗庇佑，尔等将士勠力用命，方得今日局面，可谓来之不易。”盛轩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语重心长道：“然当前朝局仍不稳，一则新政推行，江南地方世族势力根深蒂固，恐必生乱，需预先提防应对；二则七郡归一，朝廷中枢之政令传达地方，地方是否执行，执行又是否得当有效，尚需磨合；三则百废待兴，人才匮乏，而朝中官员隐隐形成什么北方派、南方派，清流派、勋贵派之别，党同伐异、争权夺利苗头渐生，令朕最为忧心。”

郭飞熊跟随盛轩多年，听他将肺腑之言和盘托出，才明白其用心良苦，他是个武将，想着朝中这些复杂的问题，不禁有些头大，只得默不作声。

“朕与沐光渊源颇深，朕深知此人之阴险狡猾远胜我们以前任何一个对手，暂时还是先处理好内政，再徐徐图之。”盛轩说着，眼中精芒射出。

“臣明白陛下这一片苦心，臣定与羽林卫弟兄们继续操练，随时听从陛下驱使调遣。”郭飞熊躬身道。

“飞熊，多年来朕与你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素知你的为人，才与你说这么多，”盛轩欣慰一笑，又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与楼家小姐什么时候完婚？”

郭飞熊听了，脸上一红，摸着脑袋讪笑道：“就定在两月后，岳丈大人也决定举家迁来帝都，家父也已将全家都搬回来了。”

“如此甚好，朕到时定要去讨杯喜酒喝。”盛轩笑道。

盛轩登基为帝，治理天下，需依赖百官，但官员结党营私，攻讦内斗，欺下瞒上是他心中大忌，在政局稍稳后，他下诏编写《大夏会典》等律例，规范官员行为，强化考核监察，贬黜了几个派系骨干，通过科举提拔一批新人士子。

江南多才子，陆谦益是会稽郡人，出身寒门，三岁识文，五岁读经，十二岁中举，十五岁中榜，十八岁殿考选为探花，天资聪颖过人，仕途顺利，三十岁出任国子监祭酒，如今未满四十已官至礼部尚书，算是江南读书人之领袖。

世间常言文人迂腐，文人相轻，多是从个案归纳而来，虽有些以偏盖全，却也入骨三分。

陆谦益心中早就对相邦东方村夫不满已久，在他看来，于功名上，东方村夫年纪轻轻，还是白身，只是有从龙之功而已，何德何能敢忝居高位；于为人上，东方村夫整日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从不与朝臣聚会饮酒，孤傲清高；于处事上，东方村夫不论何事何人，皆依律处置，不留情面。

陆谦益的侄子曾在地方任县守，审案时收受贿赂，苦主在帝都拦住东方村夫轿子伸冤，东方村夫查明后竟将他侄子革去官位，还判了流放，他去说情也无用，由此更为愤恨。

陆谦益以清流自诩，以下属、师生之名收纳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每到放朝休沐时就聚在一起议论朝政，确定态度，共同进退。

他们暗中将东方村夫视为朝堂中最大的北方派、勋贵派，处处针对，意欲将其拉下相位。

然而东方村夫为人低调谨慎，除上朝外，都是深居简出，又暂无妻室，他们便将目标放在了其弟东方樵夫身上。

东方樵夫年少时父母皆亡，而兄长东方村夫忙于政务，平常无暇顾及，自小缺乏管教，其为人有些懒散不羁，盛轩念东方村夫之功，赏了东方樵夫都尉的衔号，每月发放俸禄，却未授实职。

东方樵夫除了懒散外，倒也没别的不良嗜好，只是酷爱骏马，家中马厩中养着十几匹马，还专门请了善养马之人饲养，尤爱其中一匹产自西戎的汗血宝马，唤做火云，每隔几日便驾着出门遛弯儿。

这日，东方樵夫喝了些酒，意兴突发，骑着火云上街兜风，却不想这马发了狂，一时控制不住，撞到路边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当场踩踏至死一人，一人断了腿，两人轻伤。

事发后，东方樵夫被赶来的巡城兵士拿住送往巡衙，巡城御史听说这人竟是当朝相邦胞弟，立即将这烫手山芋直接送往京兆府。

京兆府尹乃是陆谦益一党，立刻将此事报告，陆谦益闻之后大喜，随即联名帝都中二十多名官员，以此事件为引，罗织东方村夫十余项罪名，公开上书弹劾。

皇城，勤政殿中。

盛轩面色凝重，坐在殿中，面前案上堆满奏折，其中十之七八是参劾相邦东方村夫的，东方樵夫所犯之事已传遍帝都，民愤极大，许多官员也闻风而奏。

东方村夫俯首，长跪在地，他知道此事木已成舟，孩童伤亡的事实难以改变，而东方樵夫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人，出了这事儿，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陛下，陆尚书带着十几个官员在殿外长跪不起，请旨严惩......”康守诚如今已是大内总管，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东方村夫，继续禀报道，“严惩醉酒纵马的杀人凶犯，以及罢黜相邦大人。”

“他们这是在威胁朕吗？”盛轩听完，冷笑道。

“陛下，臣疏忽，对家弟管教不严，才酿下今日之祸，不过臣也查过，此事另有蹊跷，只是当事之人苦寻不住，”东方村夫叩首道，“臣曾在家父临终床榻前立誓，要用性命守护家弟，臣恳请辞去相邦，与家弟回庆阳隐居，还望陛下恩准。”

盛轩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年东方村夫尽心竭力助他推行新政，无论是北方或是南方，文官或是武官，不知得罪了多少，早就是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遇到此事，落井下石之人不在少数。

盛轩起身，来到东方村夫身前，正想伸手扶起他，刚低下头，却见东方村夫两鬓处竟已生出许多白发。

而立之年白发已生，盛轩不禁心中黯然，扶起东方村夫，道：“村夫，这些人的心思朕清楚，此事或许还有转机，你切莫灰心。”

东方村夫起身，诚然道：“陛下，他们是冲着臣来的，虽说他们酸腐虚伪，可毕竟都是读书人，陛下治理天下离不开这些人，切不能因臣而轻易得罪他们。”

盛轩冷冷一笑，道：“读书人？读书人更当明白圣人君子不党之训，如此结党逼宫，行不臣之举，他们可真当得起读书人三字？”

惊雷有不禀觐见之权，突然急匆匆进入殿中，施礼后道：“陛下，臣已将此事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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