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他不信戚楚不是人。

        一路走来，他们交谈中毫无破绽，他甚至会像普通人一样看见血会吐，会难受，会不敢杀人，有自己的思考和逻辑，甚至没有和他一样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

        这么说，反而怎么看都是自己更不像人类。

        而且，他是他的朋友啊。是自己先对他有好感，跟着他的，他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酆子安不相信一个虚假的人类，一把钥匙，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他不觉得戚楚一直在撒谎。

        酆子安慢慢的远离了姓梵的，如果他和戚楚不是，那么梵……

        姓梵的淡定的用单手撑着下巴，望向他的目光深远悠然：“酆子安你这么容易倒戈的吗？我不是都和你自证过身份了。”

        酆子安看着两人，一时间觉得头大如麻。此时三个人不得不呈现三角站立，谁都不敢妄动。他不断回忆起进来这空间的种种，找着其它可能。

        怎么会到这种局面的，会不会，还有什么可能是他没想到？

        戚楚远远站立着，天色昏沉，渐渐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你是酆子安吗？”他突然问。

        酆子安愣住了。怎么不是，他不是酆子安他是谁？

        很快他就发现了误会所在，戚楚可以说是见到过两次他，有疑问很正常，只是他还没来的及跟他说而已，酆子安摆手解释道：“其实，之前也有提过，我的能力是空……，兄弟……你的头怎么了？”

        话到半途，酆子安打了个坷，突然惊声到，因为戚楚现在看起来实在太恐怖了。

        不用他说，戚楚也感觉到了，之前淋过雨，便一直往下滴，但是没有遮挡面部他也没怎么管，直到有一滴水快滑落到他的眼角，遮挡他的视线。

        经过酆子安提醒，戚楚用手去擦了一下，然后他看见一手的血，愣住了。

        第一反应，是不是不小心碰到脖颈而流下的血。然而这新鲜的血珠，感觉并不太可能，而且脖颈在下面怎么会弄到头上？第二秒他在想，自己额头或者头顶受伤了？可是头顶并没有传来疼痛，之前打斗也没出现破皮的外伤，说他被打成脑震荡反而更加靠谱。

        头顶。

        火光电石间，他汗毛倒立，为验证自己想法，戚楚猛然往回，拔腿往里间的方向跑去。

        姓梵的马上要随身而动，但一下子被酆子安拦住了，酆子安说：“你冷静一点。不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了。”

        姓梵的只好短暂顿住。

        戚楚极速的跑着，然后刷的一把拉开帘子。

        三人短短几分钟交谈的时间里，那里关上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开了，正往里幽幽的灌着冷风和雨水，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为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浑身冰冷的抬头往上看，那里有简易的木板，上面有着混乱的血迹。木板上很明显是承受不起一个人的重量的，但是如果对方非常轻，而且有匕首插着墙面借力的话……

        那把想像中的匕首不在，但可怖的是墙上确实有道深刻的滑痕。在戚楚刚才关窗的时候，正有一个人在头顶，毫无声息，观察着、端详着他，血液从他身上，流到自己的头顶，被当做雨水，不经意的忽略了。

        戚楚脸色有些不好看，在背后紧握了一下拳头，想压下心里的不安回去。

        可是他一转身，毫无防备面对面和那人撞了个正着，那个人根本没有走，她只是把窗户打开了制造出离开的假象。

        她无声无息站在他背后很久了。

        两人的脸距离不超过两厘米，那么近的距离，对方温热的鼻息都吐在脸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怖。

        那阵发麻的感觉过去后，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个女人。一张有着绝世容颜的脸。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面貌。

        她十分苍白美丽，面对面的注视，戚楚可以清晰望入其眼睑，微垂之下，像万年不化的冰雪，瞳仁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大雪落下的地方就是她目视之处，皆为一片虚无，让人联想到永恒。

        而她的头发是罕见的淡紫，非常柔顺，每一缕每一丝都像有生命力，漂浮在空中。

        像个神邸。

        但是这个神邸，并不善良热情，一股杀意，在无声无息之间，弥漫了几尺。

        “你不该回来的。”她说。尔后抬起手，这片空间隐隐出现破裂，仿佛就快要崩坏，越是靠近她，表现越明显。

        她是这时间洪流里的唯一力量，不容反抗，不能拒绝。她用右手抽出腰间的玄色刀刃，那柄深邃的镶嵌着宝石的熟悉刀尖，向戚楚砸来，对准他的心脏，直直往下刺去。

        戚楚费力的格挡，可是他完全抵不过那种力量，眼睁睁看着刀尖慢慢下滑。

        那张美丽的脸不断和记忆中重合叠加，同样高举的刀尖，使戚楚陷入了恍惚里，陷入那一直让他头痛不远回想的往事。

        未知令人恐惧，他从醒来就一直逃避着他的记忆，在这一刻，避无可避的这一秒，他全部回想了起来。

        雨夜，鲜血，流淌，剜心的疼痛，那高高在上，俯视而下的完美的脸，陌生的表情。

        他手上的力道终究是抵挡不住慢慢松开了，刀尖深深捅入他的胸膛，血一下子滋了出来，散落的到处都是，甚至打湿了他自己的脸。

        血是那么多，然而他却奇怪的不再惧怕了，也不在晕眩。

        他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对方的眼睛似有所动，微微眯起。

        “戚楚！”

        耳边传来可怕的叫喊，然而无济于事，戚楚觉得自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觉，眼里只有那一份色彩。

        这里有一块遮挡视线的转角，酆子安听见响动，匆匆赶上前。

        看到的是这生难忘的画面，一身华美长裙的离女，姿态矜贵的站在玄关处，一把抽出深入人体的深黑色精美匕首，像只是屠杀了一个动物般，毫不在意的高扬着，匕首上面凹痕处血流涌下，打湿了她苍白手腕。

        她凝视着对面那弱小的人类，而她蓬松拖长的礼服上遍布着他斑驳的血迹。

        “他妈的，离女你有毛病？”这个场景刺激到了酆子安，如同耳边轰隆炸响，冲上来的他没有理智的狠狠骂道。

        对方无动于衷的回望他。

        姓梵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直到对上离女毫无波动回望的目光，才慢慢的也走近而来。

        “啪啪啪。”他鼓起掌。

        “多么完美的打击。没想到，还有人潜藏着在这个游戏里，告诉我吧，这里一共被投放了多少人？全弄错了，真的全弄错了。”他眼睛里透露着极不正常的兴奋，以及狂热。

        像没有理会酆子安一样，离女同样也没有理会他。

        在三方对峙时，酆子安目光越来越火热，露出极其强大的杀意，连梵某都在感叹酆子安怎么会如此胆大，是活腻了吗？妄敢挑战她的时候。

        “叮铃。”一声脆响掉在地上。

        戚楚从刀尖扎入处慢慢消失。

        他整个人都慢慢散去，中心变成一把钥匙。他身上的那串姓梵的那里得来的钥匙也随后掉落了，清脆好听。

        这个声音，让暴怒中的酆子安惊呆了，一时间什么话语都忘了，呆在原地。

        戚楚愣神的看向自己，伸出手掌。血太多，它变得模糊一片，而且之前这位女士的出现让他的记忆出现震荡，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刀尖入腹，除了大量的血以外，一点疼痛都没有。

        原来，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npc吗？

        可笑的是，他竟然，不是人类吗？

        那么他的记忆，他的过往，算什么，都是……假的吗？他早已死在七年之前了。戚楚苦笑着垂下眼睑，眸色慢慢变的暗淡，胸膛处已经淡成了一个空洞，慢慢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头也在消失。

        很奇怪，他还可以思考，还可以看。

        离女捡起那把钥匙，冷冷对酆子安说：“让开。”酆子安麻木的往旁边一站，给离女让出大门。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带着巨大阴影的东西从酆子安背后猛然潜伏已久般扑过来。

        像闪电般的速度，那行动而刮起的风，甚至如锋利的刀片刺痛了他的脸，他仓促侧头险之又险的躲过，只看见锐利的爪牙带着擦过他脸颊的一滴血，狠狠往前扑去，一往无前。

        然而离女只是轻轻抬头，那透明的眼眸如同虚无，直视于那个可怖阴影。而那个离弦般速度的东西，在离她不足半米的地方生生顿住了，无法再前进分毫。很细小的咔嚓声，从它内部传来。

        接着铺天盖地的火光从内部往外扩张，一跃而起，将其迅速燃烧殆尽，如同最美丽的自焚。那疯狂的东西像会舞蹈的怪物，尽情的拉伸和旋转，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跌撞的往远方翻滚爬去。

        是那个怪物，她是一个女孩，穿着像蝴蝶一般的白衣，上面沾满了血，她的手臂化为利爪，长达七厘米的指甲骨刃能将任何人开膛破肚，她的脸在平常时，会若隐若现变化着。一旦看清她真容的人，都会让人陷入癫狂。现在她满身火光，这火像是永不熄灭一般，痛苦的折磨着她。

        这是一个见面杀的怪物，她是这个空间顶级的boss。

        仅仅一眼，她就被秒杀了。

        她捂着脸滚成一团。痛苦的尖叫。身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满天地都是她的哀嚎。没有人继续再关注她了，因为她完全没有力量再引起危险。

        每个人都眼眸里都跳动着那灼热纷呈的火焰，那是时间唯一跳动着的色彩，难以抗拒。

        梵也不例外，他的眼里有着炽热的颜色，但他反常的眯起眼睛。

        他上前一步，优雅的屈膝行礼，显得非常绅士有礼貌。

        “我的女士，你还是如此美丽，任何生物在你面前都如此不堪一击。”

        酆子安在旁边露出很恶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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