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租（二）

“我被兼职的中介拉黑了，没有工作了。可能连500房租都交不出。”楚汀玉缓缓的说，面露难色。她站在灯光下，沮丧的像个犯错的小孩。

        她紧盯着地板，黑白大理石上映照着她的影子。

        “只是想要份工作？”他不解的问，这种事有什么好烦恼的？

        她点头。

        “这么缺钱？你开销很大？”于慈言交叠手在胸前，随性的问。他想起了在酒吧遇见她的那晚，楚汀玉一直兼职到深夜，返校都是奔跑着。

        足够大的需求才需要足够多的金钱去支撑。

        “我有家人需要养活。”楚汀玉摇头，道出了一个凄苦的事实。她将涌到嗓边的忧伤又吞咽了回去，声音微微透着苦涩。

        “全家？可你才21岁。”于慈言震惊不已。面前这个矮小瘦削、脸色蜡黄的女孩子竟然要一己之力供养着全家？

        “难道你父母？”于慈言试探道。任何时候只有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才有由年长的孩子顶上。

        “健在。”楚汀玉身子微颤抿着嘴唇，极力克制不好的想法和冲动。

        “那……”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他预料，他说话声都迟疑了。他很想继续问下去，但是被一声痛苦的暴呵喊住了。

        “学长！别问了。”激动的情绪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时双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楚汀玉长吐一口气。这口气像是从胸腔内被生生挤压出的，她连忙转身，不住的抹泪。

        于慈言不敢再追问，他默默的掏出手机。

        “我有个认识的人，他那里一直招人，我推荐你过去？”他点开贾贺的微信头像，发了很长的一段话。

        贾贺秒回一个吃惊的狗头，哈士奇的眼神充满睿智。

        惜字如金的他，何时会打这么多字？

        于慈言：【说了就照做！】

        贾贺：【了解，老板】

        “我发你地址，你有空去面试？”

        楚汀玉背对着他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一个倔强不安的强壮镇定，一个没有缘由的心绪不宁。

        许久她才稳定住情绪，转身。

        “谢谢。”楚汀玉鞠了一躬，卑躬屈膝的姿态。

        于慈言的眉头一下子皱成川字，显然她的动作让他不适。

        “你很爱道谢？很爱鞠躬？”

        “也不是。只是……”她摇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咬了下嘴唇无措的看着于慈言。

        “那就直起你的腰板，任何时候你都不用这么卑微！”他语气生硬，似乎也没什么胃口了，抱起电脑回房了。

        桌上的牛排还剩一半，冒着腾腾热气。

        中厅再次回归宁静。

        楚汀玉看着于慈言略微愠怒的走回房间，冷冷的关上门。合租的第一夜竟是这样的结果，各自都不愉快。

        过了一会儿，她挪动了脚也回房了。

        她得到新的机会她却并不开心，反而更压抑了。

        一向不愿欠人情的她竟然一直麻烦于慈言，还说错话了？

        躺着床上的楚汀玉耿耿于怀，于慈言的心情好像在那个鞠躬之后就变得很糟糕，但是为什么？

        另一边，呆坐在电脑桌前的于慈言全无心情继续论文。他有点郁闷刚刚的行为，过火了失了态

        打开手机，画面是昨天的5分钟视频。

        狂风骤雨，孤立无援的楚汀玉歪坐水泥上，周边堆叠着无数破烂细碎的物品，任她怎么嘶吼、哭泣，无人敢上前帮她。短短五分钟，一个尖细的声音不停侮辱谩骂她，她的回击却只是眼泪……

        无论看几次，于慈言的心里都会火烧一样的愤怒。

        他突然意识到，他愤怒是她的无休止的自卑和懦弱。

        善良本无罪，只是用错了对象，才会步步将她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拿起手机，主动发了个微信:【睡了？】

        楚汀玉秒回：【还没，怎么了？】

        于慈言：【开开门】

        楚汀玉立刻翻身，开了门。

        巨大的泰迪熊正在门向她招手，半掩着身姿，只露出了一个头，好像在和她捉迷藏。

        楚汀玉被逗得咯咯大笑，一下开朗了许多，阴霾全无。

        她知道于慈言就站在后面。

        “小熊说你需要这个。”于慈言慢慢露出半张帅气的脸，眼神温和。手向她伸来，手心里握着的是一盒药膏。

        “？”

        他指指她的手肘，昨天那里磕伤了，还贴着膏药。

        “小熊先生你真好！”楚汀玉有些感动。她接过药膏，又用力抱住泰迪熊，整个人都埋进了它的身体里。

        于慈言一时手忙脚乱，他没有料到她整个身体都压过来，他不得已用脚抵住承接她所有的重量。

        “温暖吗？”他好奇的伸着脑袋问，他的视线里楚汀玉一脸享受的愉悦。

        “嗯！”她的声音慵懒，像极了午后睡饱爱伸懒腰的猫。

        话毕，于慈言一双大手直接环抱过去，连人带熊一起抱住了。

        楚汀玉心一惊，眨巴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抬头却只看见他栗色的头发在灯光里闪着星光。

        “学长？”

        “别说话。”

        “……”

        中厅霎时变得好安静，容纳其中的只有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熊相互拥抱着。

        一段悠扬急促的电话铃隔着墙传来，楚汀玉吓得挣扎了一下，想抽身却无法脱离，于慈言的大手交叠在她的身后。

        “学长，你电话响了？”楚汀玉很小声的站在下方说，上方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骚扰电话，不必理会。”于慈言淡声。

        他转动了头，将另外的半边脸贴进毛绒绒的背部，不理会。

        “万一是重要的电话呢？”楚汀玉假设。

        “没有万一”他笃定。

        这个特殊的铃声专为那个人设定的——叶龙生。

        在于慈言心中，他对叶龙生定义是：丧钟≧闷骚话痨受≧搞事精

        远离他，好处多多，没有坏处。

        15秒后，铃声停了。于慈言从深陷的熊身上抽离了，他手离开的瞬间，楚汀玉感觉背上像有两个火团飘走了。

        “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楚汀玉抱着熊回答，整个人小小的。

        “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什么不可能是你呢？困难只是暂时的，千万不要固步自封，否则幸福是不会爱上你这张眉头紧锁的脸。”于慈言轻轻拍拍她的头，柔声细语，“无论今天你怎样度过，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眼光往前看，来路自然顺。”

        她的心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像就一口大钟受了力，余音荡漾，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扩开。

        于慈言的话如同春风化雨滋润她干涸已久的心田，楚汀玉的眼眶突然有点湿润。

        “嗯！”用力的点头回应。

        “早点休息，晚安！”他将小熊轻轻抱进她的房间，由拿来一条一模一样的地垫，将小熊安坐在上面靠稳墙角。楚汀玉跟着后面。

        “晚安，学长。”

        “叫我慈言就好，他们都这样喊的。”他握着门把手，站在外边浅笑，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好。”她轻声回。

        洗完澡，再次躺着的楚汀玉，心里像融入了一股暖流。

        她穿着崭新的衣服，拥着崭新的被子，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打进一束朦胧的光。睡到自然醒，她伸着懒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一眼就看见于慈言穿戴整齐的正坐在桌子前，他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于慈言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笔头快速晃动，笔尖发出“沙沙”的声音。

        楚汀玉不敢打扰，脚步悄悄，安静的走向卫生间。

        “等下。”他突然喊住她，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余光瞥了下楚汀玉。

        楚汀玉听话的乖乖停步，下意识的上下扫视，仔细检查自己的穿着，发现并无不妥，呆呆的问：“怎么了？”

        “你有话没和我说。”

        “？”

        楚汀玉疑惑的盯着他俊美白皙的脸庞，陷入沉思。难道自己睡懵了？还是昨晚答应学长什么了？

        见她许久不答话，于慈言停住笔，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子里全是期待。

        “合约第一条。”他的声音像极了晨读里播音演员，阳光富有魅力。

        她恍然大悟：“早安，学长。”

        “早！叫我慈言。”

        “嗯。”她点头，合约还规定她得准备三餐，但她并不熟悉于慈言的饮食。

        “慈言，你早饭想吃什么”她试探的问。

        “都行。”

        然后他就又低头去写着什么，眼睛盯着面前的屏幕。

        都行？这可难办了!都行=随便=无所谓？

        没有要求才是最苛刻的要求吧？万一做的难吃，她会不会被赶出去？

        楚汀玉将自己会做的菜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是不敢轻易做决定。她不明白这份合约的意义在哪儿？普通的租房合同也这样吗？她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着早饭。

        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满满当当的。大清早就买了这么多菜？

        奶肉菜蛋，一应俱全。

        太阳尚未高悬东方，它还只是一个温暖的橘色火球，天边的云朵只是泛着点点金边。

        “吃粥吗？”楚汀玉拿着食材，站在厨房门口伸着脑袋问。

        “好。”

        洗米，切菜，再装入电饭煲，按下开始键，时间一个小时。

        做完一切，楚汀玉擦干净手，走向中厅。她抽出一张椅子，坐在于慈言的对面，看着他认真的学习一动不动。

        “你在看我吗？”于慈言竖起食指指着自己，他没有抬头。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愿意让我住进来，而且只收500租金。”楚汀玉否认。

        “可你的眼睛在我身上没有动过啊？”于慈言终于抬头，微笑如清风般朗逸，“思考入迷了？”

        “……”

        “还是因为我太帅入迷了？”于慈言魅惑的问，他终于抬起他那张俊美的脸了。

        他站起身向前俯倾，向下温柔注视着楚汀玉。

        她的脸绯红，微微发烫，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却没有闪躲，淡淡的目视着他琥珀色的瞳仁。

        “呃……”楚汀玉转动黑色的眼珠，思考着于慈言的两句话，一时思考不出结果。

        看着她窘样，于慈言越发觉得她可爱好玩。

        “中午的时候，你的东西会有人送过来。”于慈言转移了话题，缓解了她的尴尬，他问，“中午你在吗？”

        “在。”

        “所有东西吗？”楚汀玉急问。

        她很想念奶奶的被子。虽然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但是那床小被子从小学时就跟着她了。

        “只有一部分，有部分东西被雨淋坏了。若是能修好会尽快给你的。”于慈言自说，随后又安慰她。

        “好的。谢谢。”

        “不用客气。”他坐回椅子上，继续看论文。

        电脑下方的窗口跳出一条群消息：上午十点经济分析座谈会。

        于慈言皱眉，临时通知？他关上对话框。

        “过会我出去。东西来了你自己签收下，会有人敲门的。”

        “好。”楚汀玉机械的点头。

        她似乎只会说好，什么也不问，一律都好。

        “喝牛奶吗？”于慈言问。他举起玻璃杯上，底部印着他的名字，里面的牛奶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楚汀玉摇头。

        不是不想喝，她不常喝，也并不想再欠他了。

        上次喂猫咪，她已经喝过一点了，没什么味道，还贵。

        “那你帮我倒两杯，再加热下？”于慈言将杯子递给了她，接着说，“牛奶在上面，微波炉90秒，会用吗？”

        楚汀玉点头照做，不一会就端来了。

        “你拿一杯。”于慈言招手示意她放开点，“别客气，你总是这样，很难受的！”

        楚汀玉定定的看着他，停顿了下，拿走了其中一杯。

        刚准备喝就看到于慈言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笑。

        “你要喝我的那杯？”

        间接接吻？脑袋一炸！

        “啊？”她慌张,“我不知道。”

        “没事，给我那杯吧。”他指指桌上剩下的一杯。

        “不行。”楚汀玉抢走了剩下的牛奶，一手一杯，紧紧握着。

        “两杯都要？这么霸道？”他故作为难的样子挑逗她，语气坏坏的。

        “还给你！”她又把他的杯子塞给他，羞愧的跑到厨房去了，“我去看粥好了没？”

        却听到于慈言在后面得逞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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