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仍在生机树周围时，苏恬路上遇到几个零星的同门，她一一同他们打招呼。

        越往南下，四周环境越黑暗，路上碰到人的次数也越少。

        唯一的光源就来自手上的夜光石，苏恬把石头握在手心里，将它举在身前，小心翼翼观察脚下。

        苏恬走在一条并不宽阔的路上，路旁长满了一人高的灌木，不时有没有攻击性的灵兽从中窜出，每每都能把苏恬吓一跳。

        四下阒寂无声，她在黑暗中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拍子。

        风吹动草发出的任何声响，都在刺激着她绷紧的神经。

        苏恬一会捏紧腰带上挂着的传送石，一会松开，另只手不安地摩擦寻石盘的边缘。

        不像其他初次参与秘境历练的小弟子，苏恬对于未知的事物，不是充满好奇与探索，心中更多的是恐惧。

        这是她从小生活环境决定的，她从出生到现在，一切都被爹娘安排妥帖，可以说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安全圈内。

        但她并不后悔独自一人前行，既然下定了决心，她就要打破那个安全圈。

        也许圈外她面对的不是洪水猛兽，而是鸟语花香呢？

        总之，苏恬最后松开了捏住传送石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这条小路似乎终于到了尽头。

        道路变得宽阔起来，远处还能依稀可见微弱的光源。

        苏恬以为快要到目的地了，兴奋地向前小跑起来。

        前方隐约传来交谈声，听声音大概有两三个人的样子，这让一路独行的苏恬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无论是谁，她都想上去交谈一番，随意说些什么都好，不然再憋一路，她怕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出了路口，果真更亮了，但那不是月光或日光，而是一颗婴孩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出的光。

        那里也不止苏恬推测的两三人，一共有四人。

        一身量较高的男子高举夜明珠，夜明珠照亮方圆十丈，也让此刻正在进行的暴行闯入苏恬眼内。

        不是同门，不是其他路人，而是三个真真切切的恶霸！

        他们对一名躺倒在地的男子拳脚相加，拳头不住地落在他身上，男子疼得浑身颤抖，在三个人的围攻下没有反抗之力，只能抱住脆弱的头部，将身体蜷缩成一只弯曲的虾。

        苏恬又惊又怒，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他们。

        那倒在地上的男子似有所觉，朝苏恬望过来。

        苏恬猝不及防与他对视。

        他还是少年面孔，脸色苍白却不掩俊美，他的嘴角沾染了血，鲜血顺着下巴没入衣领，将他白色衣领也浸染成红色。面对身体上正在遭受的折磨，少年死咬牙关，将所有痛楚吞入腹中，就是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朝苏恬投来一眼，眼底如深潭死水，毫无波澜。

        少年很快又闭上眼，他扭过头，艰难地忍受着。

        苏恬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一震，她猛然回过神来，不管不管地冲上前去。

        “你们干什么！快住手！”苏恬大喝道。

        三个暴徒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现，他们被突然冒出的一声大喊制住动作。

        在场四人皆身着紫衣，领口绣有祥云，看上去是同一个宗门的人。

        其中一人紫衣最为华贵，布料肉眼可见比另外三人高上几个档次，领口祥云由银线绣成。

        华贵紫衣听见苏恬的声音，缓缓松开抓着少年头发的手，然后慢腾腾地站起来，朝苏恬的方向看来。

        华贵紫衣原本怒气冲冲，视线扫到苏恬脸上愣了下，随后又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二位小跟班见状也松开少年，狗腿地跟在华贵紫衣身后。

        此时苏恬心中正义之火燃得正旺，面对三个慢慢逼近的成年男子，她毫不畏惧，反而上前一步一把将他们推开。

        三人也许没想到苏恬看着瘦弱，劲却那么大，毫无防备之下也被她推开了。

        她冲到倒地的少年跟前，见那少年双眼紧闭，像是已经昏迷了。

        她蹲下身子，拍拍少年的脸，担忧地问：“喂，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三个恶霸被苏恬忽视了，自是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华贵紫衣瞥了一眼苏恬，两个小跟班立刻心有灵犀，那矮个子一脚将少年踢得翻了个身，又粗鲁地把苏恬拉起来。

        “你干什么！”苏恬用力甩开矮个子的手，生气地瞪着他。

        三人脑袋旁顶的数值都低于五十，显而易见他们对苏恬没什么好感，但巧的是，苏恬也十分厌恶他们。

        “小妮子，长得到挺可爱的，但多管闲事就不可爱了哦。”华贵紫衣用扇柄轻佻地抬起苏恬的下巴，无力下垂的眼角昭示他是一个纵欲无度的人。

        苏恬“啪”地挥开扇柄，骂道：“我这不叫多管闲事！先不说你们三人围殴一人是多么卑鄙下流，光是你们残害同门这一条，就够你们罚的了！”

        “他都昏迷了，你们还不把他带出去，难道不怕他死在秘境里吗！”苏恬指着少年，对三人道。

        华贵紫衣仿佛听见了什么荒唐笑话，他止不住大笑起来，“怕？我怕什么？宗门里死个低贱下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推了一把苏恬，狠声道：“小妮子，我奉劝你别再多管闲事。”

        苏恬被推了个趔趄，但她仍倔强地挺直身板，不愿让他们再施暴。

        高个子是个心眼多的人，他在旁看了半天，见苏恬身上配饰虽低调却皆不是凡品，又回忆了此次参与秘境历练的宗门，大概推测出了苏恬的身份。

        他怕事情为了个低贱的人闹大，便对华贵紫衣道：“少宗主，要不这次先算了吧，这小妮子身份怕是不简单。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把事情闹大。”

        少宗主听了皱起眉头，问苏恬：“你是什么人？”

        苏恬仰着头，毫不示弱，“我叫苏恬。那竹竿叫你少宗主，你们又都着紫衣，你们是揽月宗的人吧！”

        少宗主厉瑛不搭话，继续问她：“苏青玄是你爹？”

        “不然还是你爹啊？”对，差点忘了她还有个当掌门的爹，苏恬唬他道：“我大师兄和二师姐都在这，你们再不走，我就叫他们来揍你们！”

        问仙门和揽月宗在追求修仙之道的方式上有很大差别，自创立仙门之初两大掌门就互看对方不顺眼，到了苏恬这一代，苏掌门和厉掌门更是话不投机就开始切磋功法。

        听见问仙门的两位首席弟子都在秘境之中，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厉瑛一振衣袖，狭长细眼越过苏恬盯住她身后的少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放出狠话：“这次算你走运，先留你一条贱命，且再苟活一段时间吧。”

        三人带着夜明珠走了，周围很快又陷入黑暗之中。

        苏恬长呼一口气，她颤抖着摸出夜光石，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她将身体没有明显起伏的少年翻过面来，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探他鼻息。

        还好，还活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人命面前，寻灵石的任务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苏恬先将夜光石绑在大树垂下的枝条上，然后再把少年拖到大树下，半推半扶才让他得以靠住树干。

        她没想到看着清瘦的一个人，实际上竟然那么重，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他拖到树下。

        不过一路拖行也将少年的衣服弄得灰扑扑的，苏恬有些过意不去，象征性地给他拍了拍。

        每个参与秘境历练的宗门，都会给自己的弟子分发能够回去的媒介。

        不同宗门所设定的媒介不同。

        比如说问仙门的是传送石，揽月宗是浮泉水，天行山是桃木枝

        所以，要想让少年回去接受治疗，也只有等他醒来自己传送回去。

        苏恬从八方戒里找出先前爹娘给准备的丹药，在少年身上却没找到水壶，她便将自己的水壶解了下来。

        少年即使尚在昏迷，警惕性仍是很高，苏恬掰了半天才将他的嘴掰开。

        他的嘴一有松动，苏恬就立马把丹药塞了进去，顺势给他灌了一大口水。

        谁知少年也是狡猾，感受到嘴中有异物，立即又闭紧了嘴。

        生机水全撒在了他领口上，将原本干涸的血渍，晕染出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花。

        苏恬见少年不吞药，急得背上冒出一层热汗。

        这丹药是爹娘准备的上品好药，只要吃下去，少年的伤病都能好了大半。

        可他迟迟不肯咽下，气息都越来越微弱了。

        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凉，变僵硬，要不是那点几不可闻的呼吸，苏恬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硬灌不行，苏恬又换了种柔和的方式。

        她轻轻揉捏少年的喉咙，像哄小朋友吃药那样温声道：“吃啊，快吃啊。乖啊，吃下去马上就不痛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恬满怀悲伤地要为这个可怜少年收尸时，掌下覆盖的喉结滚动了下。

        苏恬顿时喜大过悲，她立刻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年冰冷的眼神制住了话语。

        少年眼里全然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他看向苏恬的眼里，除了冷漠，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就如同昏迷前他看向苏恬的那一眼，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动容。

        他一言不发地擦掉挂在下巴上的水滴，正拖着身子要往旁边挪一步，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痛苦地握紧拳头，摊开手，又是满手的鲜血。

        苏恬见状吓了一跳，她明明已经给他喂了上品丹药，怎么还会吐这么多血。

        见少年望过来，她向他解释道：“你，你别担心，我刚刚喂你吃的是上品丹药，那丹药可厉害了，马上你就没事了。”

        少年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是不是喉间有伤，他道：“虽然就算你不给我吃那丹药我也不会死，按照礼数，我还是该跟你道声谢。”

        苏恬看着他脑袋旁大大的一个零蛋，擦擦额角刚忙活出的汗，一时不知该不该接他这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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