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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难得相逢尽白头


  欢喜童子一声愤怒的怪叫,硬生生用一身蛮横的真气将巨石震碎,从巨石堆里冲了出来。

  一身碎花裙破碎不堪,站在白侠骨对面怒目圆睁。

  招手唤来短剑,再次往剑身凝聚真气,作奋力一击。

  这时远处黑暗里却走出一个人影。苏老头手拿酒壶缓缓走到一节断裂的树干上坐下。

  “小个子,我劝你别跟你对面的人打。”

  苏老头说完又对上白侠骨看过来的眼神,呷入一口酒。

  “文人亚父,梦笔生花。法天境的修为今日让老夫大开眼界。”

  白侠骨这一次却没有像在村庄见到苏老头那样针锋相对,朝着苏老头垂衣拱手,微微一笑。

  欢喜童子眼见两人将自己晾在一边,指着苏老头大声询问。

  “老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老头听闻这样询问的语气愣了一下,与白侠骨相视大笑。

  果真是心智未开。文人亚父以《春秋》为鞭,一顿鞭策,竟没教会他如何开口说话。

  欢喜童子听着两人的笑声却不明所以,又跨前一步,继续追问。

  “老头,你是来帮他打架的?”

  说完欢喜童子挺起胸脯,傲气十足。

  “你来帮他我也不怕。”

  苏老头摇头而笑。

  “我不打架,我是来看热闹的。”

  苏老头说完也不理会欢喜童子的莽撞无理,看着白侠骨叮嘱道:

  “心智不全而已,所以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你下手轻一些,也别伤他性命。”

  白侠骨微微顿首。

  欢喜童子早就忍耐不住,孩子性情上来,便将输赢看的至关紧要。最关键的是眼前手段逆天的男人弄坏了他的碎花裙子,这是他打赢了主人家所有的高手才得到的奖励,这让他无比愤怒。

  横跨几步,几个纵跃,欢喜童子将手中短剑猛然掷向白侠骨,空气中爆发出一道金石爆裂之声,短剑极快的钉向白侠骨。

  欢喜童子因为先前的交手,心里已经畏惧白侠骨的手段,远远的飘身落在远处,以真气催动短剑攻击白侠骨。短剑身影飘逸被他御使的灵活无比。白侠骨伸出一指,每次只待短剑飞到身前便屈指弹飞。

  欢喜童子也学乖了许多,一击不中便御剑飞远,短剑在天幕不停游走,稍有时机便御剑朝白侠骨刺去。

  苏老头啧啧称赞。

  “有点意思。北海剑圣的御剑之术当真别出心裁,独步天下。”

  白侠骨见这欢喜童子出手半天也未能伤及自己分毫,也无心再与他纠缠下去。收起手指化为一掌,在身前搅动几圈,丹田真气霎时从宽大的袖袍涌出,汇聚在掌前半尺。弹袖将真气挥向欢喜童子,动作行云流水,似舞笔泼墨一般洒脱快意。

  欢喜童子脸色立变,慌乱的召回飞剑悬停身前三尺,以剑气幻化屏障来阻挡白侠骨的这一手攻击。两股真气相遇,欢喜童子倒退几丈,倒退之时双腿在地面之下犁出一道宽大的沟槽,等到身体卸力缓冲停下,欢喜童子只剩半截腰身在地面之上,下半完全身陷入地面之下。

  苏老头连连摆头,既惋惜又觉得好笑。

  “这家伙真是抗揍的。”

  而欢喜童子其实早在交手之时已将全身的真气耗尽。白侠骨最后一手攻击,欢喜童子也只余下竭力阻挡的力道。此刻半截身体被埋在泥土之中,竟是再也拿不出半点力气从泥土中脱身。

  苏老头哈哈一笑,走到欢喜童子面前,将手递到他面前。

  “我来助你脱身。”

  轻轻拖带,就将欢喜童子从泥土下面提起,形似田地里的老农拔萝卜一般。

  欢喜童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既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苏老头见状呵呵宽慰。

  “你面前的这人是白侠骨,你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欢喜童子一擦鼻子,忿忿不平的哼哼。

  “你就是那个天下读书人的亚父?读书人不是不打架嘛?”

  苏老头看着欢喜童子嘿嘿一笑。

  “谁告诉你读书人就不打架的?有文化的流氓多了去了。”

  欢喜童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接,只好瞪着眼睛看着白侠骨。

  白侠骨目光飘视过来,依旧云淡风轻。

  “人你就别想带走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欢喜童子眼看没辙,打是打不过了,不知道回去还有没有鸡腿吃。气的一跺脚,从地上捡起短剑转身就走。

  苏老头却招手喊到:“小个子,等一下。”

  欢喜童子转身回望,朝着苏老头一挑眉头。

  苏老头走到欢喜童子近前,二话不说,一脚踢去。

  欢喜童子一脸懵逼的大吼。

  “你刚不是说你不是来打架的?”

  苏老头一脸认真道:“你刚骂我了啊。”

  欢喜童子嗷的一声哭出来,随着他破空而去,哭声响彻整个夜空。

  苏老头侧耳听着嚎哭声,转回身满意的笑了笑。

  白侠骨看着眼前这位故人,感慨万千。

  “苏三州,别来无恙!”

  苏老头咧嘴一笑。

  “你总算记起我来了。”

  白侠骨眺目远望,无限唏嘘。

  “访旧多半如鬼,唯情白头如新。这些年你的变化太大了,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文圣苏三州。”

  苏老头不置辩解的一笑。

  “不思量,自难忘。二十年前你我儋州相逢,彼此俱是年少,鲜衣怒马,挥斥方遒。那时的你我啊,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哪像如今这般,我穷困潦倒,你壮志难酬。”

  白侠骨叹息一声。

  “人生多少意难平?不如意事常八九,当年那场文字狱,你我都受牵连,先后流放蛮荒。我原本以为你会慢慢蛰伏,以待时机。未料你辞官挂印,前往斧玉山修道而去。”

  苏老头笑着看向白侠骨。

  “寄情于道,未尝不可,你不是也一步由儒道跨入武道法天境。”

  白侠骨闻言只觉得心底万般委屈涌上来。年少时儋州相逢,天下士子聚而辩道,二人在万千士子中脱颖而出,一时文章惊天下。

  后来双双登上皇榜同朝为臣,又双双被贬。身在庙堂二人直言进谏,针砭时弊。退居江湖又为天下读书人立心。苏三州被天下读书人尊为文圣,而白侠骨被尊为文人亚父。

  天下文脉自此由二人肩挑背扛。

  白侠骨眼神颇有埋怨的看向苏三州。

  “我曾不远万里去斧玉山寻你,只是那时你已下山而去,云游四海不知踪迹。我只好一步入武道,将这文人气运一人扛在肩上。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丢弃,唯独不能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苏老头尴尬的笑了笑。

  “当年万千读书人辩道,你输我半筹,所以后来你被称作亚父。而今看来,我其实是不如你的。”

  白侠骨摇头否认,却盯着苏三州问起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少年是何来历?值得让你隐留在他身边?”

  苏老头见他终于还是问到这了,哈哈一笑。

  “我于斧玉山修道,未能够着法天象地之境,打架大抵是打不过你的。可偏偏在相术上小有所成。当年在山前悟道,书中观世,可所见不过雾霭重重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能堪破。”

  “我那时自诩相术通玄,可晓生死,测祸福,唯独有一次占了一卦,始终不解其意,我当时就想,既然山上没有答案,我便下山去寻。”

  白侠骨好奇问到:“这些年你找到答案了?”

  苏老头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白侠骨一头雾水。

  苏老头继续说道:“许多年我都没弄明白那一卦象到底说明什么,直到那一天沈家小子找到我。”

  苏老头神情忧虑,默然良久之后开口道:“我想那一卦象多半是应验在他身上。”

  “我初见他时,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活人气机,本想替他算上一卦,却没想到竟招来天怒。”

  “后来我留在都督府,每日只测半卦,历时许久,竟然看出那沈家小子身上欠着天下三分气运。”

  白侠骨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那沈家小子岂不气运逆天?”

  苏老头连连苦笑摇头。

  “恰恰相反。就好比有人欠了别人三座金山的钱,可偏偏欠钱的人却身无分文。我后来细观之下发现,沈家小子一身气运纹残破不全,一生恐怕都无福泽。”

  白侠骨被这一说法惊的彻底无语。他手握《春秋》登法天境界以后,本可以洞察世间万物的气机流转,拘天地气息为己用。可偏偏在村庄见到沈慕卿时,觉得他透着怪异,当时以白侠骨的一双地仙之眼也没看出所以然。

  苏老头继续说道:“我斧玉山修道之时,师兄道衍真人一身修为通玄,功参造化,于我来说亦师亦友。后来他悟道圆满,飞升时给我留下一句谶言“七杀出,百鬼哭”。

  苏老头紧紧皱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呷哺一口,将酒壶递给白侠骨。

  白侠骨接过,仰头大饮一口,看着苏老头,等待他的后话。

  “师兄道衍真人当初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也许关乎天数,他也不敢明言。”

  白侠骨无可奈何沉默无声。

  良久之后,白侠骨神色认真的盯着苏老头。

  “此子如何?”

  神色忧虑了半天的苏老头总算呵呵一笑。

  “有一颗赤子之心。可惜羽翼未丰,前路坎坷。”

  白侠骨得到回答,默默点了点头。

  一番叙旧之后,白侠骨不慌不慢的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一场大战之后的残局未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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