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马

说是试试，但吴焕心里头也没底，他在路上犹犹豫豫了老半天该怎么说这话，终于在中午原地歇息的时候抓到了白芍去给孟玥安倒水离开马车的空当。

        孟玥安才吃了点东西，刚抬手掀开马车的帘布想透透气，就看到了似乎已经在她车外踌躇了很久的吴焕。

        吴焕：“公主殿下……”

        大家也算是结伴同行好几天了，孟玥安自然也已经记得他这个人了，她朝他点点头礼貌地一笑，“吴统领可是有什么事？”

        原本吴焕还在绞尽脑汁怎么开口，没想到人家上来就是一记直球，倒是少了他这个粗人的麻烦。

        他忐忑地开口，“公主，可否麻烦您帮在下画幅画？”

        应该会被拒绝吧，这也太唐突了……

        孟玥安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怪不得会发现她的画稿上有水渍，原来还真是被人动过……

        看来是怀疑她给景国当内应啊……

        孟玥安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这几天没啥画山水的兴致，不然还真是自找苦吃了。

        虽然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但她也理解他们对她的提防，想着大概是觉得自己画工不错讨幅画罢了，横竖她以前也经常帮宫里的人画小像换笔墨，毕竟大家都不容易，她也倒真的没什么文人威武不能屈的风骨。

        她笑着点点头应允下来，“当然可以啊。”

        在她看来只是想要留个人情日后讲不定可以用到，但在吴焕眼里她简直就是活菩萨了，他甚至怕她反悔，立刻跑到前面去把徐臻的马牵了过来。

        没想到他如此迅速，搞得孟玥安也开始紧张兮兮地铺纸研墨下笔，她虽画人像多，但是一般都是有利所图而为之，尤其是宫里的侍女们，虽然容貌不同性格不同，但在宫墙里待久了，气质都是一样的，画多了她都觉得没意思。

        不过她本就擅长工笔写实，倒是画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这些更有心得些。

        她不方便下马车，也就只能靠在车里的小几上作画，吴焕隔着小窗探长了脖子看着她纤细的手腕握着细细的笔杆勾线填色，这样才貌双全还不摆架子的人，想来殿下会喜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徐臻的“赤云”就栩栩如生地现在了纸上，吴焕接过画稿啧啧称奇，甚至觉得她画的还要比真马更俊些，尤其那马眼中不耐烦的样子，真是太像了！

        孟玥安揉揉赶工赶到发酸的手腕，不好意思地笑笑承下了他夸张的赞美。

        吴焕当即就把墨迹还没干的画稿跑着拿过去要给徐臻看，他在队伍中四处寻找六殿下的踪影都寻不着，这才发现原来殿下在远处和赵尚书说话。

        随从在一边的长风瞥见他往这边探头，颇为关照地朝他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千万别来触霉头。

        吴焕心领神会地往后退了一步，赵尚书是二殿下四殿下的人，殿下又是太子殿下养大的，这一路上彼此不对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估计又是在说什么讨人烦的事了。

        吴焕不学文人那套假惺惺的正人君子之风，就是帮亲不帮理，他家殿下何等宽宏大量之人，赵老匹夫唧唧歪歪了一路也能忍住没打他，着实可敬可佩。

        他把画稿小心地叠好放进衣服里，找个更好的时机呈给殿下才好，可不要辜负了公主画的那么辛苦。

        天黑时他们歇脚的驿站依然小的可怜，徐臻本就因为赵尚书跟他“商量”要把龙巡营和他带的人混编在一起的事黑了一整天的脸，来到驿站居然房间还不够住，他脸色阴森得吓人，简直看谁谁都不顺眼，两个侍卫搬东西磨蹭了些，当即就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吓得孟玥安头都不敢回，拉着白芍赶紧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公主……”白芍摸不着头脑，“您怎么那么怕那位殿下啊？这里的人也不见得都是听他的话吧？”

        一路上听他训人真的不是头一回了，明明挺俊俏个人偏偏总是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不还一样，一看就是个又粗鲁又遭人烦的人。

        孟玥安推开房间里的窗户望向还在院子里不依不挠训人的徐臻，咂咂嘴，“确实不见得都听他的，但他这种人还是不要跟他对着干好。”

        皇家子弟脾气大又仗势欺人，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样子，也就是看上去似乎确实有点武艺傍身不是个绣花枕头，其余的臭毛病估计和她那些哥哥们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跟她倒也没什么关系，横竖自己也不会嫁给他，管他脾气怎么样？

        只是千万别有什么冲突就好，孟玥安可没那个精力去了解透每一个人的想法。

        她们主仆二人一起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因为实在不够房间住所以今晚白芍只能跟她住一间，不过他们向来情逾姐妹，也不是头一回躺在一张床上睡了，只是路上颠簸实在太累，不像往常一样还能在夜里说说话再睡，两个人脑袋刚磕上枕头很快就入眠了。

        半夜睡在外侧的白芍先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她本想轻轻起身去关个窗，不料刚直起身子，格外浅眠的孟玥安就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她虽是突然醒来，但眼神却警惕镇静，让白芍有些心疼。

        “没事公主，就是下雨了，我去关一下窗。”

        她走到窗边就看到楼下院子里的灯笼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侍卫们陆陆续续跑出来开始把淋着雨的箱子往屋檐下搬，这下子就是孟玥安想睡估计也是睡不着了。

        她刚披了衣服，起身就看见窗边的白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怎么忘了，公主我们那几个小箱子也在楼下！”

        她根本不用多言，孟玥安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走到屏风边赶紧就把外衣往身上套，“那我们快下去拿进来吧，他们只顾那些大家伙，肯定没人会注意到那车后面的小箱子的。”

        “好。”白芍也是边走路边系衣带，在房间角落里找了把伞后就紧跟着孟玥安下楼，他们灵巧地穿过忙着搬箱子的侍卫们，撑起伞钻进了雨幕中。

        春天的雨并不会很大，只是一下起来就要绵绵密密下个好几天，孟玥安尽管有白芍撑着伞，但是攀着车缘去够箱子的时候还是半边身子都在淋雨，不过她也不在意，不一会儿就稳稳地把三个箱子都从车上抱了下来，白芍一手撑伞一手帮她接了一个，她自己怀里抱了两个，两人又匆匆地回到了屋檐下，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孟玥安回到房里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擦一擦自己淋湿的头发，连忙掏出干净的手帕把几个箱子都抹了一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白芍递过来的钥匙开了锁，她打开箱子把里头的画一幅一幅地拿出来铺开，仔细检查是否有被水晕湿的痕迹。

        谢天谢地，白芍边帮她擦头发边探过头看，还好皇后娘娘生前的画稿没有受潮，公主费尽心思保存了这么多年，要是在这路上毁坏了，她肯定要自责死了。

        孟玥安确定画稿都没事后，这才谨慎又虔诚地把它们卷好系好放回原位，她松了一口气后这才惊觉她刚刚一时心急，竟没有想到自己如此重视这几个箱子落在别人眼里会如何解读。

        若是被那个六殿下看到了，会不会又要差人来看究竟箱子里是何物？

        虽然说她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可是自己的东西被怀疑猜忌弄坏了也就算了，若是他们动了心思去查看母后留下来的东西，还不小心弄坏了，她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她转身吩咐去帮她找干衣服的白芍，“白芍，明天这三个箱子我们就放在马车里吧，你记得要把钥匙藏好。”

        虽然这样更会让别人觉得箱子里有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但只要寸步不离，怎么样他们也不敢明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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