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神和15号病床

第三章：大神和15号病床

        医生办公室

        许妍看着坐在右手边角落里的护士——人送外号“大神”，默默地给自己选了一个对角线的位置。

        安全起见，还是离远点吧，稚子无辜，殃及鱼池啊。

        大神写完护理文书，抬头发现了斜对角坐着的许妍，一脸兴奋地迎了上去。

        “小妞，这么早就来了啊。”

        许妍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对着大神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拿过打印机上已经打印好的输液巡视单，“是啊，正在打印输液巡视单了。”

        大神嫌弃地看着许妍手中的输液巡视单，吐槽道：“什么破医院啊，这个巡视单根本就不正规，搞得乱七八糟的，也就这个垃圾医院还在使用。”

        大神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许妍旁边，接着抱怨道：“小妞，姐跟你讲，这种医院真没意义待着，你还年轻，有很多的可能，不要浪费在这个地方。你看那个死胖子一点能力都没有，还天天抓这抓那，今天早上还说我气切护理不到位，我做了快二十年了，她一个之前在病案室待着的，还敢说我，简直了！要不是有关系，哪里轮得到她做护士长……”

        许妍默默地听着大神的“谆谆教诲”，不时地点头回应，心思却越飘越远。

        没意义？

        好像是挺没意义的。

        可是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了？

        什么样的生活才能够的上有意义的呢？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在这个世上的？为了理想抱负，为了金钱名利，为了爱情亲情，还是仅仅因为要活着而活着。拼了命地努力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没钱没权的人得怎样才能改变人生起点？

        “——小妞，我跟你讲，她妈去世，这都是报应，就是她恶心的事情做多了，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大神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斥着愤恨、怨念、恶意。“妞啊……”

        这时，护士站传来了刘美华的声音。

        “念姐，15床有临时输液。”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许妍立马打断大神的话，“姐，刘姐说有临时输液，你赶紧去处理一下吧，应该挺急的。”

        被打断的大神不满地瞪了外面一眼，嘴里嘀咕着：“这么急，不会自己去处理啊，就知道叫叫叫，天天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也不见她挪一下，跟只老母鸡下蛋一样。”

        许妍想象了下那个画面，一个丰满圆润的女人，撅着屁股，伸长脖子，咯叽咯叽地叫着，一用力，屁股一翘，一颗蛋落下。仰首挺胸，趾高气扬，咯咯地叫喧着。

        ——这位置就是给我专门打造的，本人专注生蛋一百年，金蛋世家，24k纯金打造，5个9高品质，无污染，无添加，吃了此蛋，武能足球踢进世界杯，文能琴棋书画清华北大任你选，世间只此一家，独家打造，绝无仅有的。

        对不起，呃……但是真的好好笑啊。

        许妍赶忙用输液单挡住脸，暗自憋笑。忍住！

        见大神终于离开了，许妍放松似的松了一口气，大神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的，她是知道的也很感谢，但是每天不间断的、见缝插针的说着同样的话，负能量的传递，对于护长的咒骂，对于医院的厌恶，这些对于目前刚入职的她来说，压力不容小觑。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更何况是内科科室，这样一个三两抱团的地方，她不想被卷入是非当中。她就是想赚点钱，日子能过好些。

        拿起打印好的输液巡视单，许妍走进了治疗室，开始了今天的第二项工作，摆药核对。核对到一半，张丽低着头拿着手机走进来，径直往拐角处去，背靠着治疗台，忘乎一切地打字。

        许妍估计她应该是在回复微信顾客的消息。

        张丽，人如其名，是个美丽且有魅力的女。一头飘逸的亚麻色波浪卷，双眉修长，炯炯有神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眉梢眼角藏着秀气，声音笑貌露出英姿。她除了护士工作外，还有开展副业做微商，如果在工作时间内看到她在玩手机，那么99就是在回复顾客微信。

        张丽回复完，满意地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一旁摆药的许妍，连忙走了过去，准备加入摆药的行列，“许崽啊，你也太好了。等我一起来啊？来来来，放着，我来、我来！”

        “不用了，姐，我快弄好了。”许妍手上动作没停，因着双手没得空，就用屁股拱了拱对方，“姐，你去点饭吧。”

        “没得几个病人，药也不多，我来就好了，你今晚还要上到十二点了。”许妍将核对好的药品放入药篮子里，劝说着拉高袖子打算动手帮忙的张丽。

        张丽看了看剩下的药品和输液巡视单，确认所剩不多，只有半个药筐的药品，输液巡视单也只剩下三四页。平时忙的时候大概能有两个大药筐的药品。年关将至，病人的数量也相对应的有所减少。

        张丽把刚放入兜里的手机又掏了出来，打开黄色外卖软件，准备点餐，嘴里念叨着。

        “今晚医生谁值班来着，好像是婷婷啊，也不知道婷婷今晚吃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要给她点啥了？”

        许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我觉得啊……要不给她点个青菜吧？两碗米饭一碗青菜。米饭管饱，青菜管够。”

        张丽抬头，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两人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齐放声大笑，笑声越来越大，传到了治疗室外的护士站。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坐在第一台电脑前的刘美华撇了一下嘴，埋汰地嘀咕着：“也不知有啥好笑的，两神经病！”

        方婷婷扒拉着治疗室的门，探进大半个身子，露出圆鼓鼓的大脑袋，“各位小姐姐们，今晚吃啥啊？可以加我一份吗？我觉得青菜和米饭非常配哦。”

        许妍转头对着方婷婷笑了笑，说道：“婷婷姐，绝对不会忘记给你点一份的，不，应该是两份。”说着比了个二的手势。

        “哈哈哈，空心菜怎么样？米饭已经给你点了两大碗了，绝对管饱。”张丽一脸的豪爽，大手一挥，今晚的菜单确定了，额……一道？

        “好啊，好啊，只要是绿叶青菜，我都爱。”方婷婷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着。

        方婷婷虽然是个女生，但挺能吃的，超爱吃米饭，一餐可以吃两大碗，而且每餐一定要有一碗青菜，这个青菜还不能是冬瓜、莴笋之类的，得是绿叶青菜，比如油麦菜、上海青等。

        这三人之前第一次一起值班，发生了一件好笑又惊悚的事情。

        ——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病房里一片的寂静。黑暗的会议室里，透出一股绿色的幽光。突然，饮水机前面出现了一道不明的身影，披散着头发，地上是拖沓的白色长袍。

        一声尖叫声响起，正值下夜的许妍赶忙跑了过去，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方婷婷立马跳了起来，一手抓住许妍，一手捂住张丽的嘴巴，连忙解释道：“是我，是我，方婷婷。不要叫了！”

        原来那声尖叫是张丽发出来的。

        点餐的时候，张丽只点了一人一小份米饭，没有点青菜，结果可想而知，方婷婷那天晚上夜班没吃饱，晚上两点多饿的睡不着，静悄悄的一个人爬起来泡泡面吃，又不想有人知道就没开灯。

        刚好那天上夜忙，张丽当时还没走，准备去拿餐桌上的水果盒，然后……就出现了人吓人吓死人，三人齐聚一堂，各吓各的，互不打扰。

        ……

        20:00

        许妍和张丽配好晚上q12h的药液后，准备开始晚上倒数第二轮的大输液。最后一轮是凌晨十二点，还有一批q8h的药，不过这个时间点除了几个危重症患者外，就没有其他人输液了。

        这个科室以老年人居多，老年人基础病多，睡眠对于他们而言弥足珍贵，毕竟好的睡眠对应稳定的血压，不然到早上测血压，一个个数值飘到天上去了。病人家属就要开始抱怨了。

        ——q12h指的是间隔12个小时，临床上常常用拉丁文、英文缩写代替汉字描述药物的用法。脑病康复科比较注重药物的时间间隔，临床上常使用甘露醇降颅压，而根据患者的疾病情况一般一天会采取两组或者三组药物。抗菌药物一般情况下也是要严格按照时间间隔给药。

        第一间去的是位于护士站对面的15号病床，该科室仅有的一个两人间。

        许妍一直觉得15号病床所在的病房有些奇怪，但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缘由来。就是她每次去那个房间，怪不舒服的，总觉得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

        目前住在15号病床的是个15岁的小女孩，以“头痛3天，突发左侧肢体无力半小时。”为主诉急诊入院，入院时查体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左侧肢体无力，大小便失禁。急诊予以甘露醇脱水降颅压，呋塞米利尿等治疗，急行胃管、尿管、cvc置管。转到病房后，血氧饱和度一直在70-80徘徊，经家属同意签字后，在麻醉科协同帮助下，于床旁行气管切开。

        许妍换下500ml补钾的液体，消毒完接头，换上头孢唑肟钠100ml。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上面的数值：hr75次/min；spo297-99；p17-21次/min；bp115/76mmhg。目前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今晚应该可以睡一个好觉了，但愿如此。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很瘦小，可以清晰地看到锁骨凹陷的轮廓以及锁骨下根根分明的肋骨。她皮肤很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手背上遍布着针眼和淤青。巴掌大的小脸蛋上，一双眼睛大的格外的明显，在大面积眼白的衬托下，像是某种陆地上的爬行动物。

        女孩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间隔一米远的隔壁病床，似乎那里有什么人或物存在。嘴角似笑非笑，勾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

        许妍顺着女孩的视线，看的是对面的病床，16号病床……

        床铺上空荡荡的。这张病床已经一个多月没住过人了。许妍看着看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顺到脖子，像是有人在身后舔舐着皮肤。

        嘶！她，看的好像不是对面的病床……

        应该是——

        许妍慌慌张张地收拾着治疗盘，慌乱中不小心碰倒了碘伏，黑红色的液体缓缓地流满了整个治疗盘，就像是从心脏里流出来的新鲜血液，越流越多，黏稠、滚烫、腥甜、暗红……

        此时，小女孩的头颅慢慢地转了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角诡异的微笑，就像是在看老熟人一样看着许妍。

        你终于来了。

        来陪我玩啊，我们一起啊！

        好不好？

        ……

        许妍心有余悸地将治疗盘放在病房门口的治疗车上，用车上带着的纱布，擦拭着治疗盘内的碘伏，弯腰将纱布放入车下层的垃圾桶内。抬头不经意之间，似乎看到16号病床旁的窗帘摇晃着，风吹过，似乎那里摆着一个圆形的大小中等的陶瓷。

        怎么那么像，灵台上面摆放的……

        许妍一脸后怕地摇了摇头，把脑袋里面不切实际的想法挥散开。

        不要乱想了，怎么可能，这是病房啊，而且那里……空荡荡的，明明什么都没有摆放……

        好像什么都没有吧？

        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许妍敲了敲僵硬的肩膀和后背，拿上充电器和洗漱用品进入休息室。方婷婷还在医生办公室写病历，许妍就在门口留了一盏灯。

        可算是又熬过了一轮夜班。

        今晚没有新入院，没有病情变化，真是太好了。

        这是许妍睡着前的想法。

        迷迷糊糊中，许妍听到隔壁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张丽的大喊大叫，方婷婷的咒骂，病人的哭声，乒乒乓乓的，乱哄哄的。

        明天得给她们提个意见，晚上不要扰民啊。不然这药不是白吃了，而且库存没多少了，吃一颗少一颗，再不发挥作用，不就可惜了。

        好困啊，实在抵不住睡神召唤的许妍放弃了起床的念头。

        明天一定得问下发生了啥事情？

        这两个傻逼的不会又把对方吓到了吧？不至于吧！

        应该、大概，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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