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2008年秋天，李温禾以优异的中考成绩升入c市重点高中重点班。

        准确来说，是重点班中的重点尖子班。

        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老师在他们毕业后曾欣慰地对他们给出这么一句评语：“我带过很多届尖子班，这一届是最让我满意的。”

        因为入学时，他们班有各式各样的中考状元，各学科竞赛冠军，全省范围内在成绩总排榜第一页上有姓名的学生基本都在这个班了。

        而在毕业时，这些学生也都几乎包揽全省靠前排名和竞赛保送资格。大学毕业后，这些人更是在各个领域做出一番天地。

        当然了，李温禾也在其列，她在高二那年获得了全国学科竞赛金奖。因为占上了上学早的便宜，她读高二那年刚满16岁，凭借着小年龄和金奖，先于她的同学们一步，保送到了b市b大少年班。

        当时校领导和班主任一致建议李温禾再读上一年，冲击省前十，甚至是省市状元，以她的实力这些并非难事，a市a大的梦想于她来说也是唾手可得。

        但李温禾最终选择了远离家乡的b市，在高二结束后匆匆入读仅次于a市a大的b大。一年后她的同学们纷纷升入a市高校，还有好几位考入a大王牌专业的同学，他们曾经都和李温禾在学校成绩排行和光荣榜单上做过邻居。

        并没有同学考入b市和李温禾做伴，然而她并不难过。有人问过她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她笑答，保送b大还要遗憾吗？这岂不是□□裸的凡尔赛？

        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这是她内心无数次苦苦哀求上天之后才实现的愿望，她远走b市之后，没有留恋和遗憾，唯有解脱和轻松。

        尖子班里的尖子，老师喜爱的学生，同学艳羡的标杆，为什么要狼狈逃离？

        时隔多年，李温禾忽然记不清曾经刻骨铭心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了……

        她打开了自己的日记，翻到了高一高二那两年。

        “2008年8月28日，晴。明天我就要去市里的高中念书啦啦啦啦啦！！！能去重点高中尖子班，是对我初中三年成绩的肯定！！

        那里有很多更加优秀的同学，不论他们如何优秀，在这里我要提前告诉自己，我要踏实求学，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永远不为自己努力未果而羞愧！

        据说市里的孩子容易瞧不起外地来的，不论别人如何看我，都不用在意，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出身，也不会为自己家庭普通而羞耻，我要坦然坦荡平和做自己，求真务实一步一个脚印去学习！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努力学习考入理想大学才是我要关心的！”

        接下来是入学以后的日记，这些纸页都被胶水粘住，历经多年已经风干发脆了，李温禾没有借助工具，轻轻一扯，把粘连的纸页拆开……

        “2008年8月29日，晴转阴。今天是入校第一天，我看到了很多优秀的同学，有些害怕，时间观念马上就要开始紧张起来了，我怕是不能再经常写日记了……

        我在班里一个熟人也没有，很孤单，很害怕。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用担心有的没的，好好听课！认真学习！”

        工整笔迹下方有几处被涂抹的字迹，难以辨认，但是李温禾大概知道这写的是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他没和其他同学说话，好像也没有熟悉的同学，处境似乎和我相同。

        周围的人都在为升入重点班而高兴，吵闹欢笑，只有他在认真做一本高中化学习题，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吵到，也没有感到忐忑和孤独，或许也有一点点的孤单吧……我应该向他学习，也这么平静，这么努力。

        这本题我正好也在做，有些难，他竟然都会做吗？”

        李温禾回忆到这里，扶额感慨自己简单的脑回路。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班里有一大半学生都是c市重点初中尖子班的学生，那男孩就是那里的风云人物。他不说话可能是因为不喜欢、没必要甚至是因为不屑，却万万不可能是因为不熟悉、被孤立。

        “2008年9月28日，课间操，我排在队伍末尾，偶然听到其他同学议论我的中考分数。我竟然才知道我的总分是倒数第一！他们说要不是因为户口在贫困县，根本进不了这个班，简直拉低了班级档次！！”

        “我很难堪，很想反驳。贫困县怎么了，贫困县是不像市里，我没有任何参加竞赛辅导的机会，走不了竞赛加分特长加分的捷径，只能靠着死学硬记拼命考第一才能拿到唯一的贫困县特优生招生名额……”

        “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不敢和他们针尖对麦芒地计较，但是我一定要在考场上打败他们！！”

        “另外，那个男孩后来也站在了队尾，他过来的时候对着这群人淡淡说了句，往后窜一窜，间操快开始了，就这样打断了议论。他真厉害啊，不管他是不是特意为我解围，我都很感激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和他从来没有直接交流，我总觉得我和他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熟悉和默契……

        算了，别多想。友善的人自然带着天然的亲切感，我只是在这个不太温馨的班级里忍不住亲近那一点点善意。就此打住，努力学习自立自强才是最要紧的。我绝不会让这些胡思乱想影响我的学习。”

        这页日记的后面几页都被胶水粘在了一起，其中第一张纸页的边角下方有一处文字被剪刀剪掉抠除，李温禾知道，那里写的是什么。

        “你和那个“我”太像了，可是我无法成为你。我爱你就像爱自己，而最后，讨厌你就像讨厌我自己。”

        这文字原本是被修正带覆盖，后来又被李温禾用记号笔反复抹除。等到她高二毕业的时候，李温禾想起里面的“爱”字，觉得无比羞耻惭愧索性用剪刀把这句剪掉。

        当然了，要不是日记本撕掉一页就会散页，高中这一部分除了08年9月28号那个还算积极乐观的自己，余下的她都想撕掉……

        时隔多年，如果提起对高中班级的真实的第一印象，李温禾仍然要不情不愿的承认，那就是“阳光下喧闹中安静做题的白衣少年”。

        李温禾后来像是有病，即便她竭力忘记那个在高中时期引发一切动荡的美好映像，她关注过的男生，大多都有以上特征之一，阳光，安静，学霸，白衣……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目光固定在与那男孩相似的某个人身上，之后又因为觉察自己的举止，在羞耻之中持久脸红，在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会愤愤移开目光，不会再正眼瞧上他一眼，也不敢深入交流。

        李温禾想起自己曾经的幼稚行为，不禁扶额感慨自己真是个大傻子，无数桃花都是这样远去的啊。她拆开下面几页日记，看到了上面关于她脸红的最初记录。

        “2009年4月，阴。今天课代表请了病假，老师叫坐在后排的那男孩帮忙收卷子，收卷子的人走到我这里时，不知道这么回事儿，我突然满脸通红。

        老师当时就在我的面前，同桌也在交卷子，他们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我之前关注过那男孩，他为我解过围，学习也很不错，但是现在没有我好，仅此而已。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我就脸红了！他没我优秀，我怎么会喜欢他！！这是不可能的！！！

        我要好好学习，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要学着别人谈恋爱，或者自己在那里花痴！太丢人了！下次再脸红就去死吧！”

        李温禾翻到下一页。

        “2009年5月，多云。时隔一月，他又来替课代表收卷子了，我的脸又红了，绝望，有几位乐于八卦的同学发现了，他们好像在议论我，其中一人是有名的妇女之友，大家的男闺蜜，他好像和那个男孩也很要好……苍天哪怎么办啊……”

        “2009年5月，阴。不到一个月我又来写日记了，这样很浪费时间，应该多做题。

        可是我受不了了，这几天那个男孩一反常态，开始经常在我身边出没，就在两三个课桌的范围内晃悠。他现在似乎和同学们都混得很熟，不是给人讲题，就是和人一起议论补课班、特长班、竞赛班的课程质量优异……

        我的脸就像个指示灯，三个课桌的距离左右我的脸是粉色的僵硬的，而这两个课桌的距离左右，我的脸热血上涌，红得发烫，表情扭曲狰狞，我羞愤欲死。”

        “2009年6月，晴。我终于熬过了这个月，又到了轮座的时候了，我这次可以轮到靠边角的位置了，课间也不用担心被打扰了，可以快乐专心学习！

        学校就是让我好好学习的地方！脸红而已！我的地球照样转！”

        李温禾接着往下翻。

        “2010年3月，晴。开学了，我要继续努力学习，保持好成绩，参加学科竞赛，争取拿到少年班名额。

        老天爷，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机会，帮帮我吧……”

        2009年6月到2010年3月之间是基本一片空白，除了几个打了无数个叉看不太清楚的名字。

        李温禾的记忆有些模糊，2009年6月到2010年3月之间，她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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