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黄土情深（三）

那还是高加林进行“卫生革命”的前夕，由于加林和巧珍晚上在村外打麦场的麦秸垛里偷情，巧珍说等他俩结婚以后，她一定要让高加林在学校教书一样也过星期天。就这么一句调情话，被村里晚上偷西瓜的小学生听到后，第二天就传播全村，气得刘立本鼻子口里三冒气，就在第二天午饭时分，刘立本把败坏门风的二女子刘巧珍在自家灶火圪垃里用鞋蹄痛打了一顿，然后又气冲冲地去找高加林的父亲高玉德算账。
  几天后，一次，加林担水，他发现水井里脏得像茅坑，便犹豫了起来。当加林抬头看时，他发现巧珍正站在自家门口前的老槐树旁，加林转过头，又望见山坡上撅着屁股锄地的刘立本。加林心里一下子就产生了报复刘立本的念头。加林便大声把巧珍喊到他的跟前，又鼓动巧珍和他一起去县城卖漂白粉。十来分钟以后，加林和巧珍两人穿戴整齐，就像一对青年领结婚证时那样，加林骑着巧珍家的飞鸽加重自行车，驮着巧珍，脚底生风，一路嬉笑。巧珍还不时地用牙咬一下加林的右耳坠，用右手的大拇指戳着加林的腰眼，让加林不要再想别的女人，一门心思地对她一个好。巧珍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因为加林而挨打，她就一心希望加林能一生一世对她好，为了加林巧珍什么都不顾了。
  当加林和巧珍在南关东方红商店买完漂白粉后，加林就想去一趟新华书店。因为加林每次来县城，不管是买书不买书，他都要去新华书店。
  巧珍便随加林一起来到了书店，这也是巧珍平生第一次进新华书店。
  那天，刘巧珍甭提有多高兴啊，因为这是她第二次和心上人来县城的，还是高加林邀请她来的。这次她再也不像上次那样，就跟个特务似的，老远注视着加林的身影，随他到了南关农贸市场，含泪看着高加林像个刺猬那样圪蹴在电杆后面一个卖木掀的老汉的身旁卖馍。加林又不知道吆喝，半天一个馍都没有卖掉，后来却却赌气似的提着馍笼子决然的离开了农贸市场，这家伙要干什么？站在远处的巧珍一下子急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推车子，不能让加林走丢，巧珍急忙地向寄存车子的地方跑去。
  当巧珍再推着车子赶过来的时候，高加林已经不见了踪影，巧珍差一点没急哭，她推着车子望眼欲穿地在攒动的人群中像雷达寻找目标那样的寻找高加林，她真想大声地呼喊加林的名字，但却又羞得喊不出口，急得她都能尿到裤子里。
  巧珍加快了脚步，两眼就像织布时看梭子那样，边走边看……
  这下好了，一个穿着绿军装，灰裤子，绿军用鞋，手里提着馍笼子的身影一下子被刘巧珍捕捉到了。巧珍喜出望外，她终于又紧紧地锁定了目标，巧珍推着车子脚步明显放慢了，但她却目不转睛，只见加林大摇大摆提着馍笼子进了县文化馆的阅览室，当巧珍存好车子尖着脚通过窗玻璃往里面看的时候，加林正侧着身子坐在连椅，爬在大八仙桌上，身旁放着一大拃厚的书籍，好家伙那看完还不得些时间。巧珍再往下看，桌底下离脚不远就是盖得严严实实的馍笼子。巧珍真想进去取来馍笼子替他去卖，可她就是没有勇气踏进阅览室半步。一个人干站在外面等候像个什么，巧珍才决定把车子骑到羊马河桥上来堵截加林，最后替他把给馍打发了。
  新华书店位于正街西侧，加林和巧珍两人很快就到了书店。在书店里，加林在工具书类的柜台跟前驻足，在他对售货员指指点点时，巧珍则在书店的西北角仔仔细细地看着挂在空中的张贴画，有山水画，花鸟画，而更多的是男女青年演员的偶像照。
  巧珍在电影《庐山恋》男主人公郭凯敏的剧照前停步了，巧珍瞅着偶像，心里热突突的，她越看越感觉画上的人好像就是眼前的高加林，她的眼神就在空中的画和现实中加林身上来回移动着。是的，完全可以把他俩等同起来，看着看着，巧珍只觉得脸上烧辣辣的。于是，巧珍咬定主意买上一张，也就一毛三分钱个事情，但她又转眼一想，要是把年画买回家贴在炕头上，那还不让妹妹巧玲给笑死，巧珍只是再抬头看了看郭凯敏，无奈地放弃了这一念想。
  巧珍的精神又回到了现实，当他看到加林手中拿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一直不撒手时，她便走了过去对加林说道，“要买就买，不买就放下，时间也不早了！”巧珍说着便睁大眼睛看着加林，加林还是舍不得放下，“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加林还是合上了书，无奈地说道，“还是算了吧，就买这一本《三曹诗选》（余冠英注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售货员开完了三联单票据递给了加林，加林拿着票走到大厅的收款专柜跟前，他将三联单和五角钱放到了柜台上，人家盖章收钱，把存根和提货单据及找零的一角三分，放在加林的面前，加林就像孔乙己那样很文雅地取了东西，加林又回到了柜台用票据换回了书，加林不自觉地往书架上瞟了一眼，刚才被他翻了又翻的两本《中华大字典》已码放回原处，加林拿着书便走。
  加林那里知道，他在书店里的一切举动都没有离开巧珍的视线。
  加林有点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书店，巧珍紧跟其后，在门口的车子寄存处，巧珍站在车子前把左手搭在车把上，对准备开钥匙的高加林说，“加林，你刚才看的那两本书多钱？”加林摇了摇头，“咱又买不起，问那干啥？”“东西再贵，也该有个价吧！”巧珍急了，“十条烟的钱！”加林生硬地回了一句，巧珍生气地睁大眼睛，“烟有好有坏，钱不一样嘛？书到底多少钱，你还没有说呢？”“不到二十块！”口囊羞涩的高加林还是无可奈何地报了书价。
  巧珍寻思了一下，脸上立即露出笑容，高兴地对加林说，“那好，你就等着吧！”巧珍一转身就回到了书店，“巧珍，你这又干啥去？”加林一下子懵了，他推着车子，不知道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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