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难以割舍（二）

从一九七六年春来到陕北，我们的黄雅萍在这里已度过了人生的青春岁月。这里使黄雅萍从一个毛丫头片子臻于成为时代的热血青年，继而再走向成熟，期间经历了多少政治风云变幻，革命大风大浪的锻炼。从她第一次在校园广播里广播《人民日报》发表梁效的《论当前教育战线上的两条路线斗争》到《从思想路线上深入批邓》；从万众悼念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到深入揭批祸国殃民的“四人帮”；从全国人民认真学习《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到英明领袖华主席抓纲治国；从学习朝阳农学院和修正主义对着干到邓副主席恢复高考，提高中华民族科学文化水平。和那个时代的青年一样，黄雅萍的精神世界发生了极具戏剧性的变化，而对于她来说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伴有着黄土的气息，这里的黄土在雕塑她体魄的同时，也重塑了她的灵魂，这里曾是她革命理想扬帆的码头。
  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切都来得那么的自然，一切又都来得那么的突然，黄雅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过去的豪言壮语和革命精神，已经不能融入自己的现实生活。自从高加林事件在小小的县城轰动以后，她也变成了众矢之的，从那时起黄雅萍就深深地感觉到，这里已无她容身之地，她似乎要被黄土地抛弃或吞噬。去年，从高加林告别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时刻准备着离开脚下的黄土地回到江南美丽的水乡。现在当她就要离开了脚下这片黄土时，她的内心顿感惆怅。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是多么的亲切啊！这里的苹果大枣甜瓜是多么的甜润，这里的高粱粥、小米饭、洋芋嚓嚓、羊杂碎、荞面饸饹是多么的香爨啊。
  想着想着，黄雅萍眼睛模糊了，是脚下这块黄土地哺育了她，滋养了她，她呼吸的空气里都伴有黄土的气息，她的骨子里都沉淀着黄土，她的生命是靠黄土来维系的。
  六七年来，黄雅萍到底多少次来这里她都记不清了，起初父母带她来，后来她独自一个人来，再后来她和高加林一块来，现在她又孤独地站在这里，她想的更多的还是高加林。在这里她曾和高加林抒怀着各自的理想；在这里他们对文史哲问题对重大的国际政治问题深入探讨，有时竟为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在这里他们多次谈情说爱以及对美好婚姻的无限憧憬。
  凛冽的寒风中，站在东岗老槐树下的黄雅萍懒得搭理被朔风吹乱的头发，她满腔激奋，眼神都有点呆滞，她似乎歇斯底里地在大声发问，“现今社会两个志同道合的青年人相爱有什么错？难道寒秋就是古人所讲的是她黄雅萍爱情的零落季节吗？”这个一贯的彻底唯物主义者，难道要像命运低头吗？黄雅萍止不住流下了泪水。
  此时此刻的黄雅萍正用手抚摸着眼前的老槐树，心有感触，槐树啊，槐树！你为什么没有成全我和高加林的婚姻？想到这里，黄雅萍是多么的惆怅啊！
  现在，黄雅萍是多么的割舍不开脚下的黄土地，还有那冬暖夏凉的窑洞，作为黄土地的女儿，浑厚的黄土高原她带不走，滚滚的延河水她带不走，黄土地上的唢呐声腰鼓声她带不走，黄土地上淳朴的风俗她带不走，陕北的红色文化她带不走，然而她所能带走的乃是黄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及天上的云彩在她心里沉淀的美好回忆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延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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