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舐犊情深（一）

张克南的母亲吴普霞这几天一直就为克南的回家做着安排，她几个月都没有见到克南了，她做梦都想着克南，虽说克南在永坪供销社是个当家人，但在她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长时间没有见到娃，她就像知道，克南长高了没有，是胖了还是瘦了。这几天，想儿子都想得使她有点犯神经。
  明天就是国庆节，孩子说不定下午就回来了，中午吃饭时间吴普霞就这个商店进，那个商店出，给她的宝贝心肝采卖吃食。
  下午一下班，吴普霞的自行车车头上就挂了两网兜东西，她一进家门，就气喘吁吁，一看见克南的爸爸张崇仁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吸着闷烟，“老头子，你没长眼！”吴普霞没好气地给了张崇仁一句。接着她满心欢喜地说道，“南南这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娃娃现在咋样，也该给娃娃好好地改善一下生活。”说着，她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彩虹，“娃娃不会回来了，你瞎忙乎呗！”张崇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怎么回事？你咋知道的？”吴普霞连问两句，“你宝贝儿子，给你来信了！我刚才从门口传达室取来。”张崇仁不紧不慢地说着，“信在那里？”吴普霞一听急了，“在里屋桌子上放着！”张崇仁说，吴普霞顾不得洗手就进了房子，从桌子上拿来信，站在床边捧在手上，尽量把双臂向前伸着，这才看清了字迹，她慢慢地小声读着：
  爸妈：你们好！
  家里一切都好吧！
  我提前给你们打个招呼，我决定国庆节不回家，这里有许多事情忙不过来，假期正好扩大营业。
  妈求你一件事情，我记得什么时候好像在你办公室的书架上看到一本蓝皮的《陕西中草药土单验方手册》（注：解放军总医院编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出版含中草药478种、图378幅、各种验方2970个）我急用，给我寄来。
  我这里一切都好，希望你们放宽心！
  儿  张克南
  一九XX年X月X日
  短短五六行字，吴普霞足足看了十几分钟，从五一盼到了现在，这都小半年了，难道就只盼来了这一百个字，她是多么地空虚和失望啊？
  过了一会儿，吴普霞从里屋出来了，她坐在了饭桌前，看着桌上鼓鼓囊囊的两网兜东西发神，眼眶里很快就溢出了泪水，张崇仁只是坐在那里一个劲地吸烟……
  第二天一大早，张崇仁和吴普霞两人就搭上了去永坪的头班公交车，他们感觉儿子好像在天边很远很远，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公路两边的秋景哪有心思欣赏，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各自的手表上。
  坐在司机身后的张崇仁终于通过汽车前的挡风玻璃看见了去永坪的公交车站，就在永坪供销社和人民公社之间。这时，克南父母提上东西站了起来，不等汽车停稳，克南的父母就站在了车门口。
  一下汽车，老远就看见供销社门口，人山人海。商品都堆放在商店的门口，售货员身着干净的工作服，系着白围裙，头戴卫生帽，忙前忙后，不厌其烦地和顾客们进行着交流，特别是削价处理的摊位前，人们排着长长的队，耐心地等着买那些实用但不时兴的物品。
  公路靠近商店的半面子都摆着摊位，卖吃食的、卖农用家具的、卖旱烟的、卖农产品的、卖水果的、卖陶瓷瓦罐、卖羊羔猪仔的，拉了好长的战线。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的捧着自己心爱的东西带着满意地神情离去，有的人家带着孩子高兴地前来，希望买到自己中意的物品。供销社大门的旁边贴在床板上的大红纸用黄广告写着：庆国庆，商品大展销！
  张崇仁和吴普霞看了眼前的热闹场面，心里有点激动，从昨天晚上到刚才下汽车，心里由爱而产生的一肚子怨气，一下子被眼前的人群冲散了，现在两人急迫切的愿望就是立即见到儿子克南。
  张崇仁和吴普霞一人提着一个网兜向人群中走去，今天好像逢集似的，他俩一边拨着人群一边向商店摊点跟前慢慢地移动腿脚，同时看着身影闪动的售货员。好容易挤到了商店摊位跟前，这时，张克南已经认出了眼前的父母，“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走我带你们回房子休息一下！”看着儿子有点气喘地声音，他的脖领儿似乎在冒着热气，吴普霞感到一阵心酸，差一点没哭出声来，她心一横，对着张崇仁说道，“帮娃娃一起卖货吧！”说着，便搬起了两张桌子之间的一大块木板，立即挤了进去，把带给克南的东西往桌子底下一放，张克南的父母和其它营业员打了招呼，忙干了起来。就这样，一个县商业局党委书记，一个县药材公司经理充当了最底层的营业员，其它营业员有的向克南的父母投以敬佩的眼神，有的向张克南投以羡慕的眼神。
  张克南的父母虽说上了年纪，但干起老本行来，并不比年轻人慢半拍。临时柜台前面的顾客送了一波又一波，克南的父母忙得不亦乐乎。人要是一忙起来很快就忘了时间，太阳就偏西了，也该吃午饭了。

  中午吃饭，克南和其它营业员轮流吃饭，在供销社营业食堂，克南把钱和粮票从营业窗口递了进去，他要了家常豆腐、驴肉粉条，拼三鲜等几样小菜，主食是水盆羊肉。
  张克南真是饿极了，他不等上菜就从妈妈带来的网兜里取出了鸡蛋糕，一口一个，三个下肚后，才憨憨一笑，说道，“妈，早上我只吃了个酱辣子夹馍，到现在也饿得前胸都贴后背上了！”说罢又吃了两个鸡蛋糕。很快菜就上齐了，克南用筷子指着驴肉粉条，“爸妈，饿了吧，快吃！”克南是等其它营业员都吃完后，才把父母带着来，克南说着就先操了两口，使劲地嚼着，吃得津津有味，他一看父母不动筷子，憨笑道，“爸妈，我今个还真饿了！”看着克南的吃相，吴普霞心里真不是滋味，好在饭桌上没有外人。
  不大一会儿，三碗水盆羊肉也端了上来。母亲把她的一个饼子，递给克南，克南毫不犹豫地接在手上。克南狼吞虎咽地吃着，只品了两口汤，就将一个饼子吃完，然后才往碗里掰着饼子，克南的母亲，将自己碗里的大块羊肉，一块一块地捡到克南的碗里，一碗饭吃完，克南刚才蜡黄的脸上才泛起了红光。
  这时，克南的话也多了起来，“爸妈，我再也不是你们心里那个哝哝唧唧的鼻嘴娃了，也算是一方小诸侯了，在这里也能攉脚?手了。”说着，克南感觉好像有点失言，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他就像对领导汇报工作那样，谈了自己在这里一年多的工作情况，对公社个别领导以试听试用的方式长期占用或借用供销社的物品，要么追回，要么按进价回收资金，看望退休职工，组织职工送货下乡，跟集赶会，星期天倒班，天热的晚上有电时便在商店门口放流行音乐，放舞曲以招来顾客，包括削价处理一些长期积压的物品，采取各种灵活多样的销售办法，减少库存，变死物品为活资金。看着父母脸色的微妙变化，克南又对母亲讲说，他想把过去的药材收购点恢复起来，克南说道，“妈，我多次下乡和农民朋友进行交谈，有些人在劳动时顺手就采了一些药材，由于太少，拿到县上卖路远不值得，丢掉了又觉得怪可惜。过去有一个收购点，后又取消了。一恢复收购点，农民可以把平时采集下来的药材拿到代购点换成钱，转身在商店买回自己所需要的物品，我们来县进货时，再交给你公司。我想这行！”克南侃侃而谈，这时，妈妈吴普霞问了一句，“南南，收购药材要有个行家里手，不是随便谁都能干这好这项工作，这不开玩笑呢？”“妈我写信给你要的书，你是否带来？我要好好学学，过去上中学时，我们的课外兴趣小组的辅导员徐瑞芝老师给我们讲过，咱县共有中草药65科177种（延川县志），她还教我们如何辨认黄土地上的中草药，同时给我们讲了同一种植物，书上叫什么名字，农民叫它什么名字，到现在我都能认得甘草、远志、柴胡、茵陈、蒲公英、车前子、苍耳子、地骨皮……多得很。”张克南一谈起工作就没完没了，父母难得看见克南脸上的笑容，只好耐心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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