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百思不解（四）

情感的起伏波澜让刘巧珍的大脑混乱极了，她婆婆妈妈的在加林跟前说了一大堆，说完后，她不知道她都说些什么。一阵心酸过后，巧珍终于镇静了下来，思维又活跃了起来，她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巧珍换了一副面孔，咬了咬牙，一字一板地说道，“加林，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算过去了，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是再找人也不会找你的，我们的关系就此打住吧。今天是我人生第一次约你，也是最后一次，这就是我的态度。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往后我们生死不相往来。你忙你的事情，我走了！”
  巧珍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她一想起甜甜，心里也很矛盾，她已经不想再对加林说什么了，她一心只想着结束今天的约会。
  刘巧珍一当加林的面，心里便乱了套，原先编好的剧本已经用不上了，她想得到加林，却又怕得到加林，不行的话就一个人过活吧，她一想起村里那些守寡的老婆婆，她心里似乎有了主意。
  巧珍之所以这样想也是为了爱加林，她拒绝了加林，对她来说，无非是痛苦往事的再一次重现，尽管她胸膛里炽热的烈火烧得她将要窒息。但她还是有理智的，她能恰当地拿捏住情感的尺度。在目前这个两难选择中，巧珍还是情感回归于理性。当年她咬着牙选择了马拴，也是为了加林，现在她拒绝加林，也是为了爱他。因为村里人已经把“扫帚星”的帽子戴在了她刘巧珍的头上，她还能在人面前拉着高加林的手，大声地说，“这就是我的丈夫，我就是他的婆姨？”人家一定会说，“加林把马拴的婆姨娶回来了！”谁还管你和加林相爱如初呢？自尊心极强的高加林他能面对世俗的眼光吗？她刘巧珍现在是个啥人，难道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加林一看巧珍要走，他急了，赶忙往路中间挪了几步，挡住了巧珍的去路。
  这时的刘巧珍就像英雄刘胡兰那样迎风挺身地站在高加林的面前。
  加林低着头，感觉无脸面对巧珍，因为，他脚底下站着的地方，就是当年他抛弃巧珍后，一个人大声嚎啕的地方，那一刻他对自己十分仇恨而且憎恶，他一人足足哭了一个小时，因为那时在他看来，他今生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巧珍。
  人生的悲剧再也不能重演了，加林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信念。让那些阻碍他和巧珍再次结合的一切障碍都统统他妈的见鬼去吧。
  古人说，“大丈夫敢娶娼门之妻！”南宋大将韩世忠不是娶了烟花姑娘梁红玉吗？而梁红玉在抗金战场上身披铠甲为韩世忠擂鼓助威，报效祖国，不失为一名巾帼英雄。德顺爷爷不是说过吗？巧珍那是一块金子嘞！金子不只是它放在金柜里才算金子，它就是被玷污了，被抛弃到垃圾堆里，捡拾起来，揩干净，捧在手里它仍是金子，珍贵着哩。
  加林认定了，刘巧珍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
  加林才不在乎他一腔热血换来了刘巧珍给他个蹲尻子伤脸，他还是硬着头皮面孔严肃地对巧珍说，“巧珍，你别这样了，你也不用再说什么了。不管怎么说，是我高加林对不你在先。你那时多么的爱我，我现在就多么的爱你。你以前怎样待我，我以后也会怎样待你的。我会用我的方式，弥补我的过失，以减轻我的罪恶。”
  加林都有点丧失自信了，“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么！”巧珍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不知巧珍是说给加林的还是说给她自己的。不过加林听后脸上的颜色顿时像熟透了的桑葚，看着都有点让巧珍害怕，“巧珍，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打的是啥主意吗？还让我再跪下来求你吗？”
  在加林看来，刘巧珍本来就是他高加林的，谁再也别想染指她了。
  加林的话语虽不多，但字字说到了刘巧珍的心坎上，巧珍睁着大大的毛眼睛仔细地端详了加林一会儿，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半张《陕西日报》递给了加林。
  加林仔细地看着这块四周不全好像是从墙上揭下来的报纸，《陕西日报》报头的四个字已由英明领袖华主席题写的楷书报头，变为王羲之的集字，通栏标题是《首都各界群众举行联欢晚会欢庆“五一”》其它的大标题分别是《领导干部要在端正党风中起模范带头作用》《西安举行联欢会庆祝五一》，而让加林感到好奇的是在《认真贯彻＜准则＞  促进党风好转  ——吴旗县领导干部端正党风的经验》，这篇报道中有三分之二的字，每个都用铅笔或圆珠笔画个小圈。加林很快扫视了一遍报纸后，他就把目光集中在吴旗县，这些小圈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加林不得其解，因为是一个挨着一个圈过的字。
  加林苦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巧珍，你是不是在恨我的时候，你就画个圈骂我一声！”
  “你只说对了一半，画圈是和你有关系的，每当我想你想得要命时候，我才用笔画一圈。加林，我刘巧珍是韭菜开花一竿子心，一生只爱一个人，爱你爱到死。”巧珍停了一下又说：“我若选择跟你，我有两怕，一怕人家笑话你；二怕春风又绿江南岸（这句是巧玲教给巧珍的）。”

  巧珍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加林，“这是我用泪水写成的！”加林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信天游：
  我不知道什么是前缘，
  竟死心塌地和你纠缠。
  抬头望着兰格滢滢的天，
  一天不见爱死个你，
  心似火煎，
  想着想着心里直打转转，
  把什么事情都放在一边。
  当你追梦的那一瞬间，
  你便永远地把我丢在昨天。
  现在命运让我痛苦不堪，
  面对着薄情的尘世，
  面对着放心不下的你，
  啊—啊—啊！
  ……
  看完以后，加林泪如泉涌，就在这时，加林已经彻底明白了刘巧珍的心迹。
  加林擦罢眼泪对巧珍说道：“巧珍咱走，不去县城了，县上人多眼杂，咱就在刘家湾镇上国营食堂里坐坐。”
  太阳当空，气温回升，寒风已退，加林感到浑身热乎乎的。路上行人很少，加林和巧珍推着车子，并肩走了一会儿。加林才用带着欠疚的语气对着巧珍说：“巧珍，这些年来我都没有脸面对你。我之所以能赖在世上，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巧珍不语，“在我的生命中有四个人我是放不下的，我不能离他们而去，否则我做鬼都是不安宁的，我必须使他们的人生有一个好的归宿，他们便是德顺爷和我的父母，另外一个人就不用我说了，现在生活能让我重新选择了你，我只有感谢苍天……”“你再别说了……”巧珍急了，“加林，我心里总是有个过不去的坎，我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不值得你这样上心，我就怕害了你……”“你听我把话说完，巧珍，你之所以成了目前的境况，这都是我做的孽，对你我还能再求乞什么呢？我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来数说你呢？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想起你是多么地痛苦啊！想见你，又不方便见你，那种焦灼和沮丧的心情在时时地折磨着我，使我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每天干完工作，除过看书，就窝在房子里发呆。特别是晚上，一想起你的时候，我就用被子堆个你，喊着你的名字，扑在上面发飙。”“你就别说了，我恨死你了，从嫁到马家，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在恨你，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用被子卷个筒筒当做你，又骂又捶又咬，还常常还用锥子在你身上乱戳，末了又抱住你泪流满面。我又想起我们晚上在麦秸堆里忘情扭缠在一起被娃娃发现的事情，爸爸打我，我真不该躲逃，让我爸把我打死算了，我也知道我为我爱的人死了。现在你说我活着还有啥祥水呢？真想死在你的怀里算了，我还怕什么。我是怕我……怕我害了你！人家都说我是扫帚星。”
  巧珍说着脸上的表情就像黄麻纸一样，看着巧珍凄楚的面孔，加林安慰道：“巧珍，你再不要说什么了。你过去在我落难时，什么都不顾忌，帮我，关心我，是我加林对不住你。我们现在能走到一块，我还有啥不知足呢？巧珍，你不要怕，你放心，这往后啥事都有我呢，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的。咱俩现在就是黑老鸹落在了黑猪身上，一样黑的还怕他个谁呢？”
  生活磨炼了人，生活教育了人，同时也改变了人。加林暗想，刘巧珍，我在心里把你供为菩萨，你还有啥顾虑的。
  过了一会儿，加林语气凝重地对巧珍说道：“巧珍，我只希望你不要纠结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加林就像是对菩萨发誓那样对巧珍说着，“对咱俩的事，我想了很多很多，每个细节我都会考虑到的。我现在就把话撂给你，我高加林认准的事，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除非你不嫁人，谁要是谁再娶你，我是会和拼命的。巧珍，生活中没有了你，我往后过日子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从现在起就开始就绌联咱们的事情！”
  加林侧目看着巧珍那红扑扑的脸说道，“咱赶紧走快点，坐到食堂里暖和暖和！”
  加林说完就和巧珍跷上车子一前一后地朝杨家湾镇上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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