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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凤翔楚州(五)


下午四点前,加林和巧珍早就在武昌站坐上了回陕的N385/59次武昌—西安(空调)车。四点零五分,火车一启动,巧珍的心就像被谁撕下了一块,其感觉就和十六年前刘倩被巧英姐抱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刘倩在家里的时候,巧珍整天算计着娃娃走的日子,现在把娃娃送到了大学,巧珍的心里就难受了,她想娃娃在县中上学,有她小姨巧玲,学校里还有她贾爷爷,不接不到,娃娃还有个去处。现在啥都靠娃娃自己,巧珍想着想着就落泪了。巧珍看了一下身边的加林,他正捧着《读报词典》看得津津有味。
  火车一过河南许昌,夜深人静,周围疲倦的顾客,都采取不同方式在睡觉。巧珍靠着加林的肩膀也闭着眼睛,只有加林大脑清晰,他在回味着过去和德顺爷爷在一起的岁月。
  过了一会儿,巧珍坐了起来了,她对加林说道,“我出去转一会儿,你把腿翘起来,斜躺一会吧!”巧珍说着便站了起来,她用左腿膝盖蹭了几下加林的右腿。“你快坐下,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夜猫子吗?全凭晚上弄事呢,我一点都不累!”加林把巧珍的左胳膊往下拽了拽,巧珍顺势坐了下来,“咱俩十几年都没有这几天说的话多……”巧珍感慨地说道,“话是说不完的,”加林说,“你还有啥话要说,你就说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一点睡意。这车上谁又不认识谁,再说人家都睡着了,也懒得听你的话。”巧珍摇了摇头说,“加林,还是你说吧,我光爱听你说话,你想说啥就说啥。”加林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张开了嘴,“巧珍,我心里有一个结,”加林说着,脸色都变了,显出一副很内疚的样子,“我想现在应该说给你,把这些一股脑儿都撂到河南吧!”巧珍看着加林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说道,“夫妻之间,难道还有啥话不能说呢?”“那我说出来,你可要原谅我呢。我不能把这种郁结窝在心里一辈子。”“啥事吗?还能让你这样的窝心?”巧珍不解地问道,正当加林准备说时,火车到了郑州站,火车一停稳,下车的、上车的一阵骚动,挤来挤去,加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十分钟过后,火车启动了。“巧珍,你先躺着,我去车门那头吸根烟!”加林艰难地在人行道里趄着身子向前走着,走到两车厢相连接的地方,加林站在上下车门口,拿起烟咂着,看着窗外远处的灯火在眨眼,加林慢慢地品着烟,他想让巧珍多睡一会儿。现在加林的心里一下子闶阆了,终于把甜甜送上了大学,甜甜也懂事了,他加林总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加林站了一个半小时,火车一过洛阳,巧珍过来了,“就问你打算往西安站不成?”巧珍有点生气地说道,“你这啥病又犯了,我站在这里就是想让你多躺一会儿。”“躺个屁,你刚走,不等得我伸腿,座位上就来了个乘客,胖大胖大的,把人欺得住住的,谁知他一坐下,不等你问话,他就扯起了风函,那鼾声和闷雷一样,把人能烦死。”巧珍很生气地小声地对加林说着,“走!”加林听巧珍这么一说,就气哄哄地朝着座位的方向走去,回到了座位前,加林本想教训一下,一看这位乘客块头就像鲁智深那样,那家伙一个人占两个座位睡得正香,嘴里的涎水能流二尺长。
  加林苦笑了一下,就在胖子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师傅,你已经睡了两站了,也该我们坐了吧!”那人坐起后,用右手背把嘴一抹,憨笑了一下,“对不起,打搅了!”起身朝车门方向走去。
  加林把座位上的布罩取了下来,抖了抖,铺好后,才和巧珍坐在了上面。还是巧珍靠窗口坐着,车上又恢复了平静。巧珍把下巴担在加林的右肩,小声地说道,“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嘛,那你就说吧!我是越累人越睡不着。”加林叹了一声,“唉!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说出来了,怕倒不好了。”“你不管说啥,我都不会犯病的。”巧珍就想窥探加林的内心世界。
  这时的加林仿佛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和巧珍坐在去县城拉粪的架子车上,他的心里好像没有一点障碍,“巧珍,老天爷终于给了我向你忏悔的机会。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挥之不去的是和你绝情的那天,当你骑上车子一走,我的心里就和你把娃娃留在武汉一样,我真的就有点后悔了。我在和黄雅萍相处的时候,想得最多的还是你,人不能在意识中生活。每当我读起王孟端的诗,心里就难受。这是清朝诗人袁枚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王孟端有一个朋友在都城里娶了个小老婆,而忘了糟糠之妻,王孟端知道了这种情况,给他那位朋友写了一首诗,‘新花枝胜旧花枝,从此无心念离别。知否秦淮今夜月?有谁相对数归期。’他的朋友看了以后,大声地哭了,立即带着小老婆回家了。还有,就是清朝的程伯在外寻花问柳,放荡不归,他的妻子张氏写了一首诗托人带去,诗是这样写的,‘歌舞楼中列绮筵,等闲花草岂姻缘?可曾记得痴情事,郎不归来妾不眠。’丈夫读了这首诗,反躬自问,自觉理亏,对不起妻子,一改劣习,火速回家。”看着巧珍那专心的样子,加林继续说道,“我再给说一个,宋朝时,有一个姓慎的女子,人啥都好,上敬公婆,下爱叔姑,只因没有娃娃,而被丈夫严灌夫休弃。姓慎的女子临走时给男人留下了一首诗,‘当时心事已相关,雨散云飞一晌间。便挂孤帆从此去,不堪重过望夫关。’丈夫读到这首诗后,内心不安,悔恨不已,捶胸顿足。巧珍啊,一想起这些诗,我就心痛。就感到我的罪恶深重。只觉得好像有无数个蚂蚁在吞噬着我那残破的心。”加林说着,眼睛里都沁出了泪水来。
  巧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诗,我也听不懂,那是文人闲了没事胡编的,你还当真。再说你有志同道合,如花似玉的城里黄小姐,晚上搂在怀里,就等着点红蜡烛了。还能再想起我,你不是在说梦话吧。”“巧珍,我真的有罪,我先让你在我面前流了泪,后又让黄雅萍在我面前流了泪,我真是罪孽深重。现在我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心思全在你身上。我可以向你发誓,我就是在混账,也不会干不该干的事。你说的一点也不假,我那时要是真想睡黄雅萍,那还不容易吗?她情我愿,两人随便在一个地方都能亲热,但我却始终没有。巧珍你是我在炕上抱着滚过蛋蛋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今生有你就足够了。今后我再也没有心思和别的女人粘系了。娃娃大了,以后事情还多着呢?天底下除过你,还会有谁更爱咱们的娃娃呢?咱很快就到了当婆当爷的时候了。”
  听到这里巧珍心里情感的问号,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加林拉成了叹号。
  现在巧珍的下巴正担在加林的肩上聆听着加林对她信誓旦旦的话,其惬意的心情无法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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