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古都梦游（二）

晚上，夜已很深了，加林背身靠在办公桌，一页一页地看着黄雅萍递来的书，耳边又回荡起了黄雅萍那欢快缠绵的《山楂树》旋律，“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哦，你那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合上书后，加林思绪万千，没想到南京还有他一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就像张扬小说《第二次握手》里面苏冠兰在南京还有个琼姐（丁洁琼）那样。
  “雅萍啊，雅萍……”加林的嘴唇微微地揉动着，他感到心跳得更厉害了。
  加林放下书，从文件柜里拿出了影集，翻到了贾老师和班干部的合影，看着贾老师身边黄雅萍，加林的人生历程又回到了二十四年，他的记忆同时便定格在高中时代。在县中读高中时，黄雅萍是插班生，他俩的第一次合作就是在县中校园广播室里朗诵反映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里锻炼成长的长篇叙述诗——《理想之歌》。第二次就是加林在贾老师看到了黄雅萍的《红楼梦诗词选注》（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当着贾老师的面向黄雅萍借的，还时，还给书包了皮，题写了书名。自从结识了黄雅萍以后，共同的爱好和理想使高加林对黄雅萍有着特殊的情缘。在加林看来黄雅萍的长相、气质及她的才华，完全可以代替他高加林的青春偶像，斩断他们那时心里潜滋暗长的
  “女特务情结”。和那个时代的所有青春期的男青年一样，高加林也一度有过女特务情结。在看电影时他们都特别关注那些有长相、有身翅、有柔情的女特务，因为女特务的美貌仪态，言谈举止，往往能触动这些年轻人的敏感神经，所以没见过世面的山沟沟里面的娃娃，也就特别爱看电影里面的女特务。后来加林认为迷恋女特务在灵魂上那是可耻的，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必须转变立场，随即他便把对异性的心仪放到了正面人物身上，追求革命英雄人物。他最爱看的电影里面的海霞，他非常喜欢海霞这一形象，海霞的那种气质，那种美貌，能让高加林心神陶醉。还有就是电影里的田春苗、周秀梅等。加林把这几部电影版的连环画都买下了，不知翻了多少遍，情节他都能复述下来。
  结识黄雅萍以来，久而久之，黄雅萍占据了加林的感觉阈限，他竟私字一闪念地把心目中仰慕的女性和现实版中的黄雅萍有机地结合了起来，但这种幻觉时隐时现，很难定格在他的大脑里，毕竟城乡差别使他们彼此都无可逾越。
  后来，加林在县上工作，随着和黄雅萍的走近，经常往来，文学上的共同爱好，思想火花的灵魂碰撞，就像丘比特箭把两个人的心穿到了一块。特别是黄雅萍在回老家的前夕，在县城东岗的小树林里，偌大的树林就好像是他高加林和黄雅萍的伊甸园，他们无话不谈。一次，临近黄昏的时候，性格直爽的黄雅萍干脆直截了当地向高加林敞开心扉，表达了她对加林久久的爱慕之情，并答应有十分把握通过父亲老战友的关系，一定能给加林安排在《新华日报》社或江苏省广播电台当记者的信息后。加林除激动外就一直向往着心中霓虹的出现，而他要做的就是先感受感受心中的圣城，于是从那时起高加林的生活中便增添了一项重要内容，这就是加林先让自己成为理论上的南京人。他一有闲时间便着手从报纸杂志上注意收集南京方面的信息资料，图书馆、新华书店就不用说了，县上的几个旧书摊他不知跑了多少遍。无论是人文典故，还是诗词对联，名胜古迹，历史文献，凡是能牵扯上南京的，他都很有兴趣，光分类剪报就有十多个集子，不同时期出版的南京地图他就收藏十几种。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虽说今生永远不能成为南京的一员，但一闲下来，深夜里，台灯下，翻着泛黄的略带沤草味的剪报资料，通过文字、图片、地图来感受南京，这对高加林来说也是很惬意的。南京之所以在他的心里仅次于西安，不只仅仅因为南京历史的悠久，风光的美丽，人文情怀的深厚，而是因为南京一度是他的心灵圣地，那里生活着他挂念着的一个人，因而在高加林的心里南京既是一座金城又是一座佛国，它镌刻在高加林心上不只是虎踞龙盘，固若金汤的石头城。这里温柔的和风，曾经吹起过猎猎的战旗，吹散了战马扬蹄的嘶鸣声，还有那湛蓝的天空也曾经传递着潇潇的狼烟，历史上多少个“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凶杀鏖战的场面就曾经在这里演绎。
  啊！南京你既拥有风花雪月，又珍藏着云水祥心，多少人走进这座城便不由自主地仰慕它，爱上它，它不是命运注定的那座城，但一定是所有来过人都不能遗忘的城。南京在高加林心中不只是六朝古都，在人文方面更是古诗词的富矿，从古到今文人贤士们赞美南京的诗词，不计其数，有对金陵自然风光的赞叹；有对六朝古都旧事的沉思怀念；也有对前辈业绩的敬仰；还有对自身遭际的感叹。古老的南京城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历史古迹和人文故事，自然也引得文人墨客的深情咏叹，慷慨放歌。李白诗中的白鹭洲；韦庄笔下的台城；刘禹锡笔下的朱雀桥和乌衣巷；王安石笔下的金陵秋景；文天祥笔下的秦月楼等等，这些都能引起高加林的无限遐想和回味。
  而当你站在南京街头徘徊惆怅时，还是穿梭在车马人稀的偏僻乡野时，或许你站在雄壮的长江大桥上，注视着泛黄的江面兴叹时，这时你才会明白古诗词中的文字、影像或音乐所构建出来的浪漫，这些的确是有出处的。南京已是一座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谁也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一个王者之邦，一片戎马之地。
  加林的思绪在“南京”这两个字上萦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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