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

　　她站在原地等了好几秒,  周温宴才从风口走了出来。
　　他出来的急没穿外套，现在被冷风吹得，眼尾和鼻尖都有些微红。
　　程岁宁攥了攥手,  目光落在他刚刚夹着烟的手上,  “之前的事还没和你说谢谢。”
　　今晚闹这一出,  搅得乱糟糟的。程岁宁怕周温宴太聪明,  猜到倪明苒针对她的原因。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一边觉得没错,  一边又觉得自己喜欢他就是错的,  被发现更是错上加错。
　　所以有些忍让,  来自于她莫名的心虚。

　　这种复杂的心里的活动，周温宴不知道，他淡淡的扫了程岁宁一眼,  声音不高不低，“小事。”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程岁宁紧锁着眉头,  又强调，“今天的事也是。”
　　他静了会儿，轻轻嗯了声,  “那你欠我个人情。”

　　程岁宁忽然仰头看他,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一点了解周温宴,  比如现在,  她就是能感觉出他心情很差。
　　“好。”她说完,  还站在原地,  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就静静的呆着。
　　要进店的人,  看见他们两站在这儿,  觉得奇怪侧目看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  他忽然问：“不冷吗？”
　　她缩在衣领里的脖子立刻伸出来，“冷。”
　　他问完这句又不出声了，程岁宁呼吸轻了点，也问他：“你冷吗？”
　　“冷。”
　　“那怎么不进去？”

　　他动作顿了下，低垂下眼睑，瞳孔黑漆漆的里面除了有她小小的影子，还突然多了一些隐晦的笑意。
　　“你怎么不进去？”
　　程岁宁被他的反问句问得心慌意乱，好在大部队结完账闹哄哄的走出来，打破了迷糊不清晰的暧昧。
　　程岁宁站在路边的台阶上，隔着人群瞧他，觉得他的心情突然好像又好了点。

　　周温宴这晚没回宿舍，拦了辆车，直接走了。
　　等他离开，几个人在小声讨论——
　　“周温宴他爸真是那谁啊，那他也太低调了吧。”
　　“你问黄辰蔚啊。”
　　有人叫黄辰蔚名字，说了缩写，然后问：“真的吗？”
　　黄辰蔚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众人惊呼了几声，“我还以为那种家庭出来都是二世祖呢，没想到玩归玩学也是真学。”
　　“不一定吧，他们这种人为了摘开祖辈的光环就得付出很多。”
　　“也是，真他妈羡慕，我也想出生就在罗马。”
　　“……”

　　程岁宁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沈宜知道黄辰蔚家的事情，小声跟她和温瑶说了个名字。
　　温瑶惊愕的瞪大眼睛，沈宜声音更低了点，“就是周温宴他爸。”
　　“那黄辰蔚也是这种吗？”温瑶问。
　　“不是，他就是普通富二代。”
　　程岁宁之前和谭嘉仪他们吃饭，就大概猜到点，现在听到反而没那么吃惊。
　　“怪不得那么女孩贴上去。”温瑶感叹。
　　沈宜这不同意了，“周温宴就算是穷光蛋也会有万千女孩爱，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渡情劫的。”
　　说着还抵了下程岁宁，“是不是啊？”
　　程岁宁抿着唇笑了笑，她脑子里还都是周温宴，他今晚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啊。

　　*
　　那天之后，程岁宁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周温宴。
　　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连选修课都缺席了好几周。而程岁宁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之前那样。
　　实验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剩下的时间就就是勤工俭学和做家教。
　　空下来的时候，她总在想那个欠的人情要怎么还。

　　眨眼时间到了平安夜，北城的温度一降再降，冷得让人牙齿打颤。天阴沉沉灰蒙蒙的，好像见到太阳已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

　　温瑶忙着联谊，沈宜忙着约会，虽然都问她要不要一起，但她都婉拒了。
　　那天下课后，程岁宁一个人出校门，随意坐了上了一辆地铁。地铁上人很多，她挤在人群中，插着耳机，耳机里循环着那个人喜欢的歌。
　　一路上手机响了两次，两次都是她妈妈邱凝容。
　　程岁宁本来不想接，最后还是心软了。

　　“宁宁，最近怎么都不跟妈妈联系？”程岁宁握着手机，目光有点散的看着地铁线路图。
　　“学习忙。”
　　“大学了能有多忙啊。”邱凝容停顿了下，“今天有吃好的吗？妈妈给你转了一笔钱，记得给自己买点东西。”
　　程岁宁嗯了声，“知道了。”
　　邱凝容：“你爸爸又跟你说生日快乐吗？”
　　程岁宁眼睛眨了眨，忽然叫她，“妈妈。”
　　“嗯？”
　　“其实我情愿今天不是我生日。”
　　邱凝容安静了几秒，再开口声音有点涩，“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宁宁以前算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吗？
　　是去年生日时候，她带着人回来被程豫川抓奸在床，一晚上闹得不可开交。
　　还是前年生日时，邱凝容在外买醉，程豫川和小三在开房玩得忘乎所以，根本忘了还有个女儿。
　　还是大前年……
　　程岁宁眼睛太酸，她怕自己在地铁上众目睽睽下哭出来，在最近一站走了下来。

　　地铁站直通一个商场，她随着人流走了进去。商场里到处悬挂着圣诞气氛的装饰物，大厅里还摆放着几层高的圣诞树。身边的人挽着手，推着婴儿车，抱着孩子，脸上都是喜悦。
　　程岁宁看着这一个个幸福的家庭，“知道妈妈。”
　　邱凝容还想说什么，程岁宁听见她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应了声，和程岁宁说：“好了，妈妈不跟你说了，你今天生日要记得吃蛋糕哦。”
　　她挂的有些果断。
　　程岁宁看着黑掉的屏幕好一会儿，才将手机收起。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商场实在是扎眼。
　　连在发传单的玩偶都错开她，她没有目的的逛了半天。最后在一家蛋糕店，被热情的促销员抓住，非要她试吃。
　　程岁宁看着她的笑脸，不忍心拒绝，接过吃了一口。
　　吃完后，又被拉着在柜台前看起了蛋糕。
　　她其实根本都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最后稀里糊涂买了个蛋糕。拎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走出店门时，她被重量吓到，才发现居然是十二寸的。

　　坐上末班地铁，浑浑噩噩的到宿舍，等程岁宁再有意识时，自己已经走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身边都是念念不舍分别的情侣，她仰头望着宿舍楼，在想现在周温宴在哪里。
　　现在距离生日结束还剩一个半小时，从今天起床时，她就在期待。
　　她在想父亲会想起今天是她生日吗？好在父亲不记得了，母亲还没将她彻底忘记。

　　热恋情侣们的话太过甜蜜，你爱我我爱你，比谁更爱谁都能说上半天。
　　程岁宁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
　　她许愿，今晚可以见到周温宴。
　　如果可以的话，他在和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

　　等待三秒，睁开眼，眼前都是陌生人。
　　她咬了下唇，或许本来就不抱多大希望，所以连酸涩都不存在。

　　她拎着蛋糕往回走，刚走了几步，遇到了江叙。
　　“江叙。”
　　江叙听见程岁宁叫他有点意外，“岁宁你怎么在这儿啊？”
　　程岁宁将手里的蛋糕递给江叙，“要吃蛋糕吗？”
　　江叙吓了一跳，“怎么有这么大一个蛋糕啊。”
　　程岁宁抿了下唇，“别人送的，盛情难却，现在送你给了。”
　　江叙虽然觉得奇怪，但程岁宁很坚持，他还是收下了。

　　他拎着蛋糕回到宿舍，陆恕正在打游戏余光看了眼，“你哪来这么大一个蛋糕啊？”
　　江叙将蛋糕放在桌子上，“就刚刚回来，在楼下遇到程岁宁了，她送我的。”
　　周温宴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就听见这句话，他目光看向那个蛋糕。
　　陆恕放下耳机，满脸不信，“她送你蛋糕干嘛啊？人家又不喜欢你。”
　　江叙挠了挠脸，“我也不知道，她说是别人送的，感觉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过了会儿，江叙拍了下大腿，“不对啊，我是在我们宿舍楼下碰到她的，她没事来我们这儿干嘛啊？”
　　陆恕耸了耸肩膀，“不知道。”
　　江叙将蛋糕打开，看见生日蛋糕上，插个生日快乐的牌子，更纳闷，“真是奇怪，算了，不想了，这么大个蛋糕，我去叫别的宿舍来人也来吃。”

　　周温宴快速用浴巾擦了两下头发，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喂，你去哪儿啊，不吃蛋糕了吗？”江叙在身后叫他。
　　他没理，脚步更快。

　　“程岁宁。”
　　程岁宁快到宿舍楼下时被周温宴叫住。
　　她一时有些恍惚，懵愣愣的看着他。

　　周温宴比平日里要狼狈一些，这么冷的天头发办法，黑色羽绒服里卫衣还折了起了些。
　　他是跑过来的，呼吸有些急，看程岁宁的目光也有些急。

　　“怎么了吗？”
　　他没说话，直接伸手拉住她。
　　“去哪里呀？”
　　“去吃蛋糕。”
　　程岁宁被他一路拉到校外，但天太晚了，店关了大半。
　　最后在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找到了一个小蛋糕。
　　他付钱的时候还问收营员，“有蜡烛吗？”
　　收营员愣了愣，看了周温宴和程岁宁，有些了然，“只有那种可以照明的。”
　　程岁宁拉了下周温宴的衣角。
　　周温宴眼睫眨了下，态度比刚刚更好了点，“那就这个。”
　　他付完钱，带着他走到店内货架后面的座位上。

　　程岁宁看着他拆开蛋糕，将叉子递给她。
　　“吃啊。”
　　程岁宁还没动。
　　周温宴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下，“应该先许愿。”

　　他伸手，将她的眼睛捂住。
　　脸上的肌肤触碰到他的手掌，鼻息间似乎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眼前一片黑暗，他的声音更加亲密起来。
　　他说——
　　“今晚是平安夜，你诚心一点的话，圣诞老人一定会心软帮你实现愿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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