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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兴水利(3)


这两三个月里,修筑水渠和修整水坝的活愈加紧张起来。

专攻于此的士人们做出假设,将这水渠完全建好,大约需要两年时间。今年已经到了尾声,剩下的工程也并不是最难的,完全可以离开南庐渊等人进行。

因此南庐渊和士人们决定在江南过个年,便继续南下,去闽南地区理水。

到快过年的前一个月,冬汛如期而至。虽说大体成型的水渠并不会被冬汛影响多少,但南庐渊等人还是本着谨慎的心思,日夜轮班去岸边勘测水情,做到防患于未然。

陆流斓照例随南庐渊一同。

这日他俩似往日一般提灯沿着河道巡查,忽然南庐渊的心底生出一点隐隐约约的不安。他敏锐地觉得今夜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于是将这份担忧告与陆流斓。

陆流斓问他:“那还要继续巡下去吗?”

南庐渊面色凝重,只是思索片刻,便道:“走下去吧,我疑心可能有人要对水渠下手。”

陆流斓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虽然这个月以来都安然无事。两人一路走到水流最迅猛的地段,而整座水坝的中心也正在此处。越临近这里,他的忧虑越重,即便他知道,鲜少能有靠人力在短期内摧毁一座水坝的方法。

两人正走到水坝中点处,突然南庐渊感到有什么东西飘到他的脸上。细细的、粉末状的,他抹了一把,借着昏黄的灯火看了一眼,疑道:“面粉,还是碎石粉?”

陆流斓偏过头来看他手上细细的白色粉末,道:“不管是什么,这么细腻的东西,都不该出现在这儿吧。”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一掌扑灭了手上灯的烛火。

南庐渊还有些疑惑,却听见陆流斓低声道:“细粉遇明火会产生炸裂,若是量多,有个二十几袋,炸毁这一块的水坝不成问题。”

南庐渊心中一凛,和陆流斓对视一眼,轻轻道:“到坝上看看。”

两人便有意隐藏身形,足见一点,在墙面几个箭步,立上水坝。

坝上果真有人,四五个,黑衣蒙面,隐在夜色中,似乎在用刀子把堆放在坝上的袋状物滑坡,便有烟尘似的东西从滑破的缝隙中溢出来,随着冬风飞得到处都是。

接着有人把他们扛起来,往四周撒着。

南庐渊无声地潜过去,在其中一人似乎要打燃火折子之前,飞起一脚把他的手踢开!

那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南庐渊反手钳制住,脸被压在地上。

倒粉末的人察觉到不对,赶紧抛下袋子,在烟雾缭绕之中,伸手掏怀中的火石!

周围的几人已拔出剑来,逼向南庐渊。

南庐渊一把掰断身下人的手腕,顾不得听那人惨叫一声,便急急躲开迎向自己的几把剑,身子一晃,已然被逼到边缘。

中间拿着打火石的人赶紧趁机拿着打火石狠狠擦去——

他的双臂刹那间脱离身体!

鲜血倏然在众人视线里四溅开来,男人还来不及惨叫,便被从天而降的女人一脚踹进咆哮的湖水中!

那两颗火石也被她后一步踢进水中。

众人愣怔之际,已经在绝境中的南庐渊身子后仰,从腰间拔出寒蜩剑,向上挑开众人的剑,而后运气,借着腰力弹回,从众人的缝隙间穿过,反脚把围过来的人们一个扫堂腿掀翻在地上。

陆流斓走过来,一人赏了一脚,而后双手抱胸打量着眼前这满地漫天翻飞的粉末,下意识捏了捏鼻子,侧头看南庐渊:“你觉得是什么?”

南庐渊面色不是很好,大约也没料到自己的担心成真,一想到若是他们这番做法成了,会带来怎样惨重的后果,他便觉得有些愤怒。

至于这粉末,他捂鼻看了一眼,道:“面粉,袋子上有写。”

陆流斓“哦”了一声,打量着被南庐渊放倒的这几个人,摸着下巴道:“不赖嘛,濒死的虫子也会反咬一口。”

南庐渊道:“我猜也是陈瑛余孽。”

“不用猜,刘莲梓在里头呢。”陆流斓道,用脚勾起那个被南庐渊掰断手腕的人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道,“陈瑛老头的妹夫都在这,必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南庐渊轻轻皱了皱眉,道:“蛰伏了八月有余,可算是现身了。”

陆流斓拍拍手,提起一个就往坝下扔:“摔不死他们,这样省事。”

南庐渊虽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又念这些恶徒罪有应得,于是撩起袖子跟着陆流斓一块往坝下扔人,听着肉体砸在地面上的动静,莫名像是解了一口气,竟然也没那么气愤了。

这俩人又把面粉收拾收拾倒水里,把袋子收拢起来,才下到坝下。地上这些人个个摔得动弹不能,看着也没什么反抗的气力,南庐渊这才松了口气。

陆流斓用胳膊轻轻捅了南庐渊一下,道:“解决这么大一档子事,回去可要一起喝两杯,缓和缓和身子。”

南庐渊刚想应一声“好”,余光便瞟见不远处草丛中忽然窜出一人,手握匕首直至陆流斓!

那匕首寒光毕现!

短短一刹间,他甚至来不及思索,一把将陆流斓扯到身后!

那柄匕首擦过方才陆流斓的位置,在南庐渊胸前划开一道血痕,匕尖带起一阵血雾。黑影还未站定,陆流斓便从南庐渊审核猛地扑来,黑夜中冷光一闪,只见她从腰间拔出两把短刀,当即将黑影握刀的手臂一刀切开!

黑影不甘地嘶吼,却无奈地被陆流斓牢牢压住。

南庐渊喘着气,轻轻用手按在伤口处,目光含着冷意,像是藏着万千剑刃,显得眸色清浅,好似夜色里缓缓逼近的虎豹睁开的双眼。

但是他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道:“陈瑛,你好大的胆子。”

陈瑛吼叫着,状似癫狂:“南倏!我要你死!你和这个陆彩,一个都不能活!”

陆流斓一面压着他,一面戏谑道:“小女子不叫陆彩,叫陆曦呢,陆流斓,听过没有?”

陈瑛冲冠眦裂:“你们断我前程,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一起死在这儿吧!”

南庐渊突然感觉不妙,于是向前冲了一步,将陆流斓带过身侧。

与此同时,陈瑛扬声道:“放箭!”

顿时,目光所及之处,数十澄黄的光电慢慢放大,凌厉的箭风扑面而来!

南庐渊本能地将陆流斓狠狠地抛出箭雨的范围内!

下一刻,燃着火焰的箭身叫嚣着刺耳的声响,带着南庐渊的身子比值撞进翻滚咆哮的水中!

在入水的前一刻,南庐渊听见陆流斓尖锐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而后他看见,陈瑛的头颅在黑夜里飞起。

这之后奔涌肆虐的潮水将他浸没,耳鼻眼和口中顿时灌满了冰冷的液体。

身上的伤口剧痛,层层叠叠的浪潮几乎要将他的筋骨打散。他感到自己被推着撞上了尖锐的礁石,背后划了好大一道口子,一时不知该觉得是不幸,还是该庆幸好在不是胸膛。

心肺传来剧烈的灼烧感,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灼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不真切的眩晕。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渐渐地连感觉似乎也消逝了。

这时他忽然感觉面前出现了一袭白衣。

淡淡的鹅梨香笼罩了他。

.........

...

寒风呜咽着,似乎下了厚厚的一层雪,冰冷刺骨。

下游岸上上躺着一个少年,浑身的血迹,把附近的石子和结了薄薄冰层的湖水都染成了赤色。

有孩童嬉戏,冷不丁看见这幅场景,吓得哭喊着回家找了大人。几个村民互相壮胆地寻过来,看着是个面貌秀美的少年,加之附近有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也是看他浑身血色可怜,便扛着带了回去。

几个村民嘀咕了半天,由最健壮的村民把他扛回家,让自己婆娘看了,告知还剩口气,便大大地舒心了,和哥几个请了郎中,硬是救了回来。

少年昏迷了两天,才慢慢转醒。听夫妇俩说了事情原委,他诚恳地道了谢,便条理分明地讲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是怎么掉下来的。朝廷命官治水的事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江南不论男女老少,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事儿。因此听了南庐渊的叙述,夫妻俩也没有怀疑,赶紧知会了邻里乡亲,百来个人围观了一阵,便凑钱包了村口拉马车的汉子,让他把南庐渊给完好无损地送回茅城。

南庐渊一路坐着马车,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背后那道伤口,恐怕已经伤到了筋骨。但他却仍有疑虑,他是怎么在发大水的时候,被卷入洪水中还能够活下来的?

若是说运气太好,他是不信的。

但是单凭人力,也根本无法同大水抗衡,在得以自保的前提下救出个人来罢?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显出一袭白衣。

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没由来地觉得,似乎嗅到了一阵暖香,和那人满身的寒意格格不入。

马车在张府门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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