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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定风波(4)


和沈氏大公打完赌后,沈知意才亲眼看见南庐渊带来的这些人。

出他意料的是,眼前这些人和他想象的大有出入。

受地方贪官的影响,他总以为,南庐渊既然身居高处,所带来的人也一定都是大员,保不齐都是些体态肥胖浑身流油冒虚汗的。后来见了南庐渊,发觉他与自己臆想的不同,这才愿意正视他身后的那些官员,相信他们既然跟着南庐渊,那应当是与这里的贪官有所不同的。

此刻见了众人,其中确有些体态丰腴者,然而也并非是那种面上贼眉鼠眼的,反倒让人想到“心宽体胖”这种词儿来。

里边儿的人有胖有瘦,但大多肤色偏黑,甚至有胳膊面颊黝黑粗糙极了的。但这并不算什么,当那人迎上沈知意探究的眼神时,咧开嘴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撩起宽大的袖子来——他的上半胳膊相当白皙,看着就是曾养尊处优,恐怕稍微用力拧一下,第二天就能青紫一片。

倘不是此人正笑哈哈地站在那儿,沈知意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将两副躯体缝在了一起。

一个胖得险些看不出耳朵的士人腼腆地笑了一下,似乎在排解沈知意的困惑:“沈公子别怕,我们原先都不是这样的。到了江南,呆了不到一年的张家,就给吃胖了三圈。”

“你这还算好的,你看看杜公子,”张沈陵指了指那个上胳膊下胳膊俩颜色的士人,“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几个月,现在都黑成什么样儿了。”

“都要治水,这是没办法的嘛。”胖士人挠着脑袋笑着道,“不过就他现在这样,指不定回京给郝小姐看了,那小姐得当即给他把婚约撕了。”

“宋慈,你想当官儿吗?”一直任由士人家仆们和沈知意两人交流的南庐渊忽然开口,只见胖士人愣了一下。

“我是很想啦,毕竟我也好大岁数了,可是京中不是排官还没排到我吗?”宋慈愣怔地喃喃道,忽然反应过来,“您想让我留任此地?”

“在此地留任,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委屈,你不愿意也是应当的,我只是问问罢了。”南庐渊连忙道,心知宋慈可是当初选送上来名列前茅的,若是在京中任职,必然要飞黄腾达,留在这百废待兴的地方,确实是有些委屈他了。

但是单论能力论脾气,宋慈无疑是来的这批人里最好的,若是让他任职此地知州,必然也是对这儿最好的。

“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啦,到哪当官都是当,麻雀再小它也是块肉。”宋慈道,“我明日就上任吗?我还不会他们这儿的话。”

南庐渊还是觉得有些屈才,提醒道:“你再考虑考虑,别应得这么快,此地百姓对朝廷官吏颇有敌意,加之你对这儿不熟,恐怕会受不少委屈。”

“害,就为这事儿,”宋慈道,反而释然地笑了笑,一笑起来眼睛几乎都陷进肉里,“谁一开始就对家乡外的地方熟悉的?您杀了知州那事儿我听说了。百姓不知道咱的良苦用心前,有所顾虑是应当的,咱们的职责不就是让人家心安吗?我弟弟当初不懂事儿的时候还巴不得我哪天出门摔断了腿呢,何况是这些受了一辈子苦难的老百姓?”

南庐渊也知道宋慈的性子,因此道:“那你便先留任一年,一年过了,再做决定。”

沈知意在边上听了宋慈的一番话,悄悄用手肘敲了闵春迟一下:“鲁麦供,热么囊老底捂级费改,龚波跌见后已让瓦囊网咯给(gia)(你别说,这人倒真是个有气节的,指不定真能让我们往好了走)。”

闵春迟面无表情道:“鎚认......那地一北噶刚一压低喔兜底哦,挖沟回力瓦盖普(pue)咯(虽然......但我要是敢像他弟弟这么想,我哥能扒了我的皮)。”

沈知意嘴角牵了牵,不得不扶额苟同道:“瓦牙地(我也)。”

南庐渊吩咐完了事儿,最终决定让宋慈和杜松音一同留任。沈知意提议派一个沈家人跟着两位,不成想南庐渊道:“此事就交由大公去弄吧。”

沈知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沈氏大公真要顺从西唐,纵使我怎么试探,又能从他这个老前辈嘴里撬出些什么呢?在他眼里估计我还嫩得很,”南庐渊笑着道,“我之前还沾沾自喜,后来想清楚了,大公这么些年来什么没经历过?那些话,不过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之后他收敛了笑容,声音变冷:“但看来这沈氏的老前辈中,还真有心是向着西唐的呢。”

.........

...

过去十五日。

宋慈和杜松音接任了知州和长史,那个贪官的小孩苏钰也一并扔给他们管教。这十多天下来,两人带着沈氏的沈思危到处跑,今日探访这家,明日拜会那家,被甩脸色已是好的,更甚者还有被主人家扔臭鸡蛋吐浓痰伺候的。南庐渊听着沈知意汇报的这一切,心里叹息着,这两人都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些委屈,真是够让人心堵的了。

好在剩下的士人们也看不得这两人这么受气,过不了几天就全进官府任职了。沈家也新派了这一代青年里声望高的几个到官府中,这才草草让百姓们对官府的敌意稍稍收敛了些。

这十五日,南庐渊和张沈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俩深闺大小姐似的,整日猫在屋里和沈知意修习闽南方言、同闵春迟切磋武艺。

不得不说,虽然张沈陵也对闽南方言一窍不通,但真是有天赋傍身,这半个月下来,简单些的话已经全会了,稍难的也能通过他人的前后话明白。

南庐渊也学了十日,每日都钻研,到如今,也只晓得呀诺达地(一二三四)、侬(你)、加(吃)、打jio哦(早安)、多谢(嗲嗲)......算是明白了,有些东西真不是靠努力就能得到的,想他堂堂南商帝相,没折在敌人手上,倒先折在这方言上了。

到最后实在不行,干脆把这重任交给张沈陵了,他则闷着跟闵春迟从早上打到深夜,恐怕现在就是李阳关在这,也只能和南庐渊打个险胜。

这十五日几人也相互把自己的事儿告诉对方,沈知意、闵春迟知晓了帝都是怎样的繁华,名满天下的南商王其实是个还未加冠的十四小儿,江南的水患是如何治理的......南庐渊和张沈陵也知晓了闽南因为地偏贫瘠,是怎样被贪官逼得年年有人饿死的;闵春迟的故乡九黎是个怎样的地方......把闵春迟从别人手里救出来又安置在此地的人是个着白衣浑身沾染鹅梨暖香的男人。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但闵春迟比南庐渊还要大上许多,据说还差四岁就到了而立之年,按理说当时他遇险时只有十五六岁,那时候南庐渊才八九岁,那人还能保持着白衣暖香的习惯十几年?

而且若是当时那人就已经有了可以翩然漫步百人救出闵春迟的能力——那他现在得有多少岁?

闵春迟看出他的疑惑,用他能听懂的官家话道:“他应当和我差不多大,当时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但我是自打记事就是山匪一员,当时仍然算是弱者。那人却年纪轻轻已经可以力敌数百,我从未见像他一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南庐渊在心里道。

“你何时会我们的话?那为何一开始不说?”张沈陵倒是很介意这个。

“我一直都会,只是当时觉得没必要。”闵春迟道,没有恼怒于张沈陵打断他的话头,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他应当也在七公子之列,只是我后来打听了许多年,也不知他到底是谁。”

恐怕是璇玑阁的阁主。南庐渊心道,听了他的话,再回想起当日落水时的白衣暖香,加之陆流斓的叙述,他觉得,十有八九就是璇玑阁的人。

那么,那时呈上来的那折子“有妖孽生于四国。百年之中,则天下大乱、山河易主。死者生、生者死。凡得道者,必失常伦也。”也是他特意透露给父亲的?

死者生、生者死已经应验,东魏和北秦都有些国内动  乱,这算不算是那句“天下大乱”?

“说来张公子的话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且已经十五天过去,不如今日我便带你们去海边看看,那里就是外族频繁来犯的地方。”

这话倒是叫南庐渊和张沈陵愣住了。沈知意见他们的神情,问道:“两位公子莫不是没见过海?”

.........

...

冰雪还没消融,然而还未见海,先闻其啸。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间,一路前行,直到看见蔚蓝汪洋一片,巨浪挟持着海风迎面扑来,潮湿的感觉浸透了整个身躯。

金黄的沙渐次从柔软细腻到坚硬粗糙,海上礁石嶙峋,上面不知名的灰白块状凸起锋利至极。南庐渊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东西便狠狠把他的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那是牡蛎。”沈知意道,“那东西可以吃的,回头我找渔民带一些给两位公子尝尝。”

“那又是什么?”南庐渊疑惑地指了指一种奇异树木上结的圆滚滚的果实。

“那是越王头。”沈知意道,“是一种滋味鲜美的瓜果,只有近海处才能结果,回头等有人训猴来摘,我便买一些回去给你们。”

几人这样闲谈着,一路到了一块滩涂上,张沈陵方感慨:“想不到海上也有蟹。”便听到沈知意嘘声道:“有人来了。”

四人便往礁石后一躲,只见前方颇远处几个服饰怪异的人在树林里进进出出。

南庐渊眸色一凝,轻声道:“西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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