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骂儿子

江城的夏，热的炽烈。
  夜幕降临，依旧闷热难耐，人心中的烦躁更易被唤醒。
  “刘总，前面人太多，堵住了。往常夜市街后面这条小路没人摆摊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下去看看，您稍等。”司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着。
  他有些尴尬，本想着刘总喝醉了不舒服，抄近路送他回家更快，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刘文勇坐在豪车的后排右侧，用手支着头，有些难受，嗯嗯两声表示同意。
  车内空调的风，吹在他胳膊上冰冰凉凉的。
  江城土生土长的娃儿，按理说要耐热些，可他不是，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胖子，每到夏天就要丢半条命。
  小时候，天气热得他睡不好，睡梦里总是哼哼唧唧，他爹整夜整夜的用蒲扇给他扇风。
  后来他爹又买了电风扇，他一吹一整夜，他妈每次都抱怨太浪费了，吹凉快了就关了呗。
  他在床上搂着被子急切的蹦跶，嘴里念叨一整夜都不凉快呢。
  他爹就一脸讨好的望着自个媳妇说，儿子不吹睡不好觉。
  等二十多岁做生意挣了第一笔钱，他就在家里每个屋子里装上空调。
  他妈不说什么了，老头开始唠叨，什么吹空调要适度，不能对着吹，又喝酒应酬，又这么猛吹空调，要得痛风啊。
  后来他妈癌症走了，老头就念的更勤了，一转眼就念了二十多年，直到一年前的一天凌晨。
  ......
  “啊”男人痛苦的声音唤醒了身旁的女人。
  女人被惊醒后，猛地坐起，胡乱拢着自己的长发，想伸手去触碰男人双手紧紧捂住的脚趾，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勇子啊，怎么了？”有人敲了敲门，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爸，勇子捂着脚呢，不知道怎么了。”女人抬高声音回答，带着丝丝哭意。
  “是不是真得痛风了？快，快，淑萍，得上医院。”
  女人拿起床边的外套穿上，打开门。
  “爸，我收拾点东西，自己开车去，不等救护车了。勇子疼的受不了。”
  快速的收拾好，女人勉力扶着男人下楼，上了庭院中的车。
  老人披着外套，在副驾驶窗口，摸摸儿子的脸，轻拍一下。“你个混账东西，让你少喝酒，少吹空调。你儿子都上大学了，你还这么不听话。”
  说完，老人又心疼的抹去儿子头上的汗珠，“儿啊，你们先去医院，等天亮了，爸就给你俩送早饭。”
  “爸，你别做早饭，保姆早上七点就来了。您吃了再打电话让司机送您去医院。”女人边发动汽车，边叮嘱。
  男人强忍疼痛，看着自己父亲苍白的脸色，想活跃一下气氛。
  “爸，你看，你天天念叨，可算是把我念叨痛风了。”
  看着汽车向远处驶去，老人嘴里骂着臭小子，颤颤巍巍的往屋里走去。
  年近八十的老人，眼神本就不好，在夜色中，脚下踏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
  老人心里一着急，血气上涌，就再也没爬起来。
  刘文勇眼眶有些湿润，他爹已经走了快一年呀。
  在老家，大家都迷信，认为人走之前，如果是饿着肚子的，到了阴间也没饭吃，所以他隔三岔五就给他爹烧点纸钱，希望他爹别在下面饿着。
  车喇叭滴滴声在后面响起，打断了刘文勇的思绪。
  他看向后视镜，发现后面又堵了几辆车。
  他有些好奇，这前面堵得一大群人到底是干啥的，司机去了半天也不回来，他打开车门，准备自己去看看。
  ......
  人群中的章小米和赵霜降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们每天五点出门，就为了在这条夜市街抢一个最好的摆摊位。
  前两天都抢到了不错的位置，不到两小时，羊肉串都能销售一空。
  但今天章小米却把车直接骑到这条街最后面的角落里，还把那块胡言乱语的纸板挂在小车上，来的时候就有几个人指指点点。
  赵霜降越发觉得章小米有问题，这不是想做生意的态度呀。
  “你是不是不想卖？”赵霜降使劲吸着空气里羊肉的奶香味，一口口地吞唾沫。
  “你不想卖，你把这羊肉串弄这么香干嘛？快，先给我来两串，刷辣酱。”
  章小米已经习惯了每天开摊赵霜降都要吃两串过嘴瘾的做法，也不吝啬，全当赵霜降给她吸引顾客了。
  “这就是给你烤的。”章小米利落的刷油，翻面，上酱料。
  在热腾腾的蒸气中，她嘴角弯弯，纵使双眉微微蹙起，也掩盖不住少女的甜美。
  稀稀拉拉来了几个熟客，指着车前的木板，称赞章小米深谙做生意的诀窍，有噱头才能吸引人。
  章小米只能强撑着微笑点点头，最后再龇牙咧嘴问一句，要不要给去世的长辈带点？
  客人愣了一秒，哈哈大笑称赞她的噱头还有始有终，章小米只能委屈的笑笑。
  等客人走后，她啪的一声打开赵霜降掐她后背的手，揉揉被扭了一圈的那块肉。

  “章小米，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你真不怕别人把咱摊子掀了啊。”赵霜降凑到章小米耳边，凶狠地骂了一句。
  “回去跟你说，一定说。”章小米顾不上再解释更多，陆续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羊肉散发的香味、辣味蔓延开来，吸引了周围好几个摊位前的客人。
  一大群客人纷涌而至，章小米只能在把羊肉串递给赵霜降打包的空档，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再回复几句客人对于纸板的调侃。
  “哟，给鬼吃的？那不是上供给死人的？你也敢给人吃？小丫头，这是缺阴德啊。”一个高颧骨的中年女人挤在摊位面前，说着还翻了一个白眼。
  高颧骨正是章小米摊位对面的摊主，她本来就恼火今天来晚了没占到好位置。
  她是卖炸串的，油炸的香味本来就吸引客人，结果章小米的羊肉串比她的炸串更香，弄得她一晚上基本没什么生意，她凑上来一瞧，还有个稀奇古怪的宣传牌。
  呵，两丫头片子，长得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本分人。
  高颧骨的话，让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人群中有人发声。
  “摊主，你们这纸板上是广告吧？”说话的小伙子有些不确定。
  “是呀。”
  “不是。”
  赵霜降看向章小米，紧皱眉头，扯了扯章小米的衣角，不明白章小米为什么否认。
  “大家看，大家看，她都承认了，真是丧良心。”高颧骨指着章小米给大家看，说着还呸了一声。
  章小米弯下腰，从烧烤架第二层拿出一个白色的袋子，再指向一直放在柜台上绿色环保袋。
  “这个白色袋子里的肉是卖给鬼魂的，这个绿色袋子里的是给人吃的。今天来我家买过的客人，应该都记得吧，我一直是从台面上的绿色袋子里拿的肉。”
  “而且今天我家的肉是有很浓的奶香味的，是羔羊肉，就算没有烤也有奶香，白色袋子的肉没有味道。不信的人可以来闻。”
  章小米一脸正色的说完，并且打开两个袋子，示意大家可以上前来闻。
  “这...这...你说是就是呀，你烤的肉，你敢吃吗？还有这个鬼魂吃的，还能嚼，你说有就有啊，你这骗人呢。”高颧骨看着有不少人相信了章小米的话，不服输的继续找茬。
  “这都说了，是给鬼吃的，人不吃就不会对人有害吧。难道我肉里还放了什么诅咒？诅咒鬼吃了不得超生？”
  章小米不耐烦的继续解释，说完顺手从烧烤架上抽了一根羊肉串，自己大口大口吃起来。
  说的再多，不如做一点。她吃给他们看就行了。
  刘文勇挤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章小米的解释，他心中微动，再加上自己的车一直堵在路口也不是事。
  他四下观望，找到看热闹看得有滋有味的司机，没有在意司机的连连道歉，交代司机把小摊剩的两种羊肉串都买了，好让人群散开。
  司机大声喊着羊肉串两种要了，摊主快点烤，其他人都散开，后面堵了不少车呢。
  没热闹看了，羊肉串也被包圆了，人群四下散开，窃窃私语也流进风里，飘散开来。
  章小米假惺惺的对着高颧骨笑道：“大妈，您看，您那摊子前有人排队，就别在我们这管闲事了吧。”
  说完不再理会眼前的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赵霜降，让她帮忙数下签子，算账收钱，自己忙活着烤串。
  “小米，你这能行吗？别坑人啊。”
  “能行，人吃的肯定没问题，鬼吃的，人又不吃就不会有问题。总之就是没问题啦。”
  等两人把串烤完，章小米分两个袋子装好，贴上标签，送到停在马路的豪车旁。
  她再三交代：绿色袋子是人吃的，白色袋子是那啥，白袋子的人别吃噢，一定不能吃噢。
  翌日。
  做了一晚稀奇古怪梦的刘文勇，坐在饭桌前，揉着太阳穴跟老婆商量，今年中元节得给老头子多烧点好东西，老头子在梦里骂了他一晚。
  李淑萍咬了一口花卷，指了指脚边的垃圾桶，不赞同道：“你再想爹，也不能在他房里吃烤串呀，全是味。”
  “你还买两袋，吃了的签子，这么大一把，没吃的你不拿出来，还扔爹屋里？天气这么热，全坏了。不是保姆早上看了一眼，指不定就招什么虫子。”
  刘文勇停住掸开报纸的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垃圾桶。
  白色袋子里成年男人胳膊粗的一把竹签，上面一丝残留的肉都没有，跟新的一样，而旁边绿色袋子的封口都没打开。
  可是他昨晚真没吃啊，他回来在爹房里念叨几句，就上楼洗澡睡觉了啊。
  难道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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