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你哭了么 （丁总大力丸）

丁煜听见这话浑身一颤，转眼间又如木头桩一般，一动不动，也不知为何，今晚的风格外大，格外的冷，以往还有停歇的时候，今晚却是不驻的吹，丝毫没有停歇，让人站不稳脚跟。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正前方，从余光中能打量到出这家闪着灯光的饭店，这里正好是饭店的排风筒，各种气味混杂到一起，吹进丁煜鼻腔。

        他还在呆呆站着的时候，两人肚子里的叫声再次传出来。

        事实上，他们兜里还有二十几块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却对垃圾桶情有独钟，可能这是以前唾手可得的，现在却变成别人的幸福。

        “嘭…”王久久的手放在垃圾桶上，桶盖的温度通过空气传导，顿时把丁煜冰封在原地。

        “小久，你真的相信我么？”丁煜缓缓问道。

        “当然…”王久久还把这垃圾桶盖，手还没伸进去，目光直视在前方几米远的丁煜略显消瘦的背影上，皮夹克反着饭店的灯光。

        “别拿了，即使是干净的，没吃的！”丁煜背影有些颤动的说道。

        “好…”王久久立即答应，随即松开筒盖，嘭的一声砸在两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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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煜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目光没有半点神采了，眼睛上有些浑浊，像是就未入住的房子，落满一层灰层，匀称分布。

        小区的门岗已经昏昏欲睡了，是年轻人，二十几岁，和丁煜他们差不多大，但是当听见有人开门的时候，嗖的一下站起来，腰杆笔直，还敬了个礼，他看着丁煜二人迈步进入小区，目光中丝毫不掩饰其中的羡慕，甚至目光跟了他俩一路，直到消失不见。

        丁煜就是进门时余光瞟了他一眼，却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满足。

        保安是脚步在追寻的路上，丁煜是在追寻的路上寻找脚步，前者带着卑微的羡慕，后者藏有高傲的悲伤，走在枯枝满布的路上，两人还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

        丁煜摁下开门锁，里面的声控灯顿时亮起，他的动作再一次停住了，倒不是矫情，而是回去也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发呆。

        “你回去，我出去一趟…”丁煜低着头从旁边路过。

        “煜哥…”王久久突兀喊道，把整个小区的声控灯都喊亮了，他也没回头，两人背对着背“如果没有尚哥，我可能现在还拿着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过日子，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资本去泡妹子，老了，妹子也老了，跟你来滨海，我不后悔，只要你不倒，咱们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丁煜嘴角有些抽搐，强笑道“凑…我去看看海！”

        “你指哪，我打哪…”

        “行，现在麻溜儿回去睡觉…”丁煜撂下一句之后，迈步往出走，他怕呆的时间太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是路过保安亭，又是看见那名年轻保安，又是站起来立正和羡慕的眼光。

        刚才的丁煜，在王久久面前还保持着精气神，现在的他，就已经落寞了，背影像是二战过后的柏林一样，萧条无比，就这么形影单只的走在，连放屁都能传出几百米的路上，整个人有些涣散。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那个垃圾桶，他怔怔的看了会儿，带有自嘲式的笑了笑，好比精神病院出来的傻子，实则他刚才给自己找的理由还不是很充分，如果要是准确的来说，他整个人的精神压力有点太大了，产生了想逃的想法。

        什么仇恨？什么公民？百年之后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但是，王久久跟谁自己逃到这个地方，一声一声煜哥的叫着，是过来跟自己混口饭吃的，而不是拿着煤气煮饭，闻着别人厨房里传来的香气。

        他发现自己有些魔怔了，迫切的想要逃离这个黑洞般的垃圾桶，一直往前走，刚开始是快走，然后是跑，到最后是展开双臂狂奔，耳边风声都快要能割裂他的耳膜，嗡嗡作响，这个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LED屏幕都变成广告时间。

        没过多久，他耳边传来了海浪声，黑色的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拍出的浪花，反射着LED屏幕上的颜色。

        他疯了一般，到海边也没停，继续向前跑，直到海水浸透鞋面，打湿裤管，下半身都浸泡在海水里，他才停下进步，呆呆的望着那头，不知一月的凌晨四点钟，会不会出现崭新的太阳？

        海水冰凉刺骨，海浪一遍遍的在撩拨他。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确实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可以说成，弯不下去腰，低不下去头。

        之前一遍遍的问自己，是不是这样，他还在开脱。

        可现在明白了：除了自己把自己当成曾经的大哥，这里已经没人认识他丁煜是谁了。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动动脑子，走别人没走过的路，做别人做过却又不切合实际的做法罢了。

        脚落地，心飘着是不行的，哪怕是心落地，脚飘着。

        他又呆呵呵的笑了，这仅仅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腿上就已经没有知觉，很冷，像是被冰住一般，转过头，在海浪的侵袭下，步履维艰的上岸，他左右看看，发现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海岸线，竟然没有一只生物陪他做同样的动作。

        自己为自己感到可悲。

        就在海边，脚刚刚脱离海水的侵蚀，就毫不吝啬的把身躯砸向地面，呈个大字型，仰望着满天星辰，这里灯光不明，他整个人都与沙滩混为一体，只不过是高度有些突兀罢了。

        他嘴角不会向上了，却而代之的是融入天地的顾忌。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

        自己不算出名，但是在那个不大不小的惠南市，也算是过着有面子的生活，但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他试图学着古人，从星辰排列中寻找答案，可那杂乱无章的斑点，没有给他丝毫指引。

        难道是张爱玲错了？还是自己浮夸了？

        他在这环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

        可有为什么，现实总不及理想的万分之一契合？

        可能，生活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高傲打得体无完肤，把梦想撕扯的支离破碎，把眼前扭曲到光怪陆离。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丁煜也确实没流泪，因为他不知该如何为现在的自己默哀。

        来的时候，我就要在这里生根发芽。

        此时现状，肚子饿得瓜瓜乱叫。

        可能每段成长都需要阵痛，又要有一段青黄不接的日子，他能明白，更能理解。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切身感受。

        丁煜扪心自问，自己是个高傲的人，不至于目空一切，但从来都是自信满满。

        身穿万元皮夹克，手腕是六位数的万国手表，脚下是真皮皮鞋。为何这一切浮华都不能给自己带来半点生活的怜悯？

        难道只有闷头做事才能直达罗马？

        他的眼角终于有点湿润了，可以说是生活的压力，也可以说成对以前生活的怀念。

        歪着头，看着昼夜不停的波浪，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空虚，又或是自己担当不起：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狂傲。

        他以前认为，民，之所以为民，是因为甘心为民。

        现在却发现，民，之所以为民，是因为生活已经把现实强女干的体无完肤，甚至于比撒德和马索克还要变态。

        冷风，渐渐冰冻住他的裤管，有些僵硬，他也没有心思再管这些，在这冰冷刺骨的环境中，脑神经在逐渐衰弱，算不上自虐，也算不上享受。

        只是在自然的环境下思考今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浑浑噩噩的坚持自己，还是头目清醒的接受现实。

        他又笑了笑，把自己摆的太高，摔得太疼。

        总认为自己是社会大哥，现在看来，也就是一届刁民。

        他想从沙滩上起来，这才发现下肢有些麻木了，不受控制，用手戳了戳，缓和一些，换成抱着双腿的姿势，坐在这里看着大海。

        他还在想，我是高傲的人，不是卑微的人，我是高傲…

        不知不觉中，眼睛布上了一圈浓雾，又开始想起以前的自己，七岁上学，好学上，十三岁上初中，全校第七名入学成绩，高中是省重点，大学却变成了野鸡三流，命运确实发生了转折，可后来的日子确是出乎意料。

        不算好，但足以让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是现在，也不知自己连饭都出不上的事情，传到惠南别人是当笑话听，还是当故事来看。

        以前那些巴结自己的小混混，会不会那一百块砸在自己的脸上。

        他点了根烟，烟雾在海风中消散的很快，也燃烧的很快，一只没等吸几口，就被风给带走了，又想点第二只，却发现烟盒里已经空间空空如也。

        他又自嘲的笑了笑，难道，连自己唯一的恶习也要扼杀么？

        看来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今天的脚步注定被今夜的风平息，明天的太阳也即将会照常起床。

        “接受现实吧，先养活自己…”丁煜面对着大海，吹着海风，缓缓闭上眼睛，展开双臂，眼皮缝隙中挤出两滴浪花。

        就在他背后，有个人影呆呆的闻着，心痛问道“丁煜…你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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