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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漏一人


冬日的初雪悄无声息地将京城银装素裹了起来,岁寒三友依然屹立雪中争势,都想得到贵女们的赏识,获诗一首,得画一幅。

        然顾慈只想在家中吃烤鹿肉,喝美酒,享受这人间至美。

        “小翠,去将肖姐姐请来,我这新鲜的烤肉,得让她尝尝。”顾慈边说着边将一块烤熟的鹿肉往嘴里放。

        “不用请,我来了。”肖吟穿着羽段斗篷顶着鹅毛大雪走进了屋,丫鬟红莺随在身后,轻拍她斗篷上还没融化的雪。

        顾慈将自己暖热的垫褥递给肖吟:“姐姐,这是我暖热的,你用。”

        红莺忙接着替肖吟垫上,然后将肖吟斗篷脱下,这屋里烧着地笼,与外面的冰雪天比,像初夏,不冷不热。

        “来,红莺,小翠,你们都来坐下尝尝这肉。”顾慈起身,将桌上的酒壶拿来,将每个人的酒杯满上,“吃肉,配酒才香。”

        然后顾慈又亲自切了一块鹿肉放进红莺碗里,“你从小在南方长大,想是没吃过鹿肉吧,来尝尝。”

        红莺看着顾慈平易近人,一团和气的模样,心里犯了嘀咕。

        性情顽劣?喜欢作弄人?不招人喜欢?小姐不是这样罢!

        “小慈,十日后是元朔节,恒昌公主生辰,她有给你送邀贴吗?”肖吟问。

        “没有。”顾慈摇头。她与京中贵女很少往来,就如异类一般。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也不会,去了也是丢人现眼,不去最好。

        顾慈虽如此想,心里却有些许失落。上辈子,她顾家获死罪时,无人敢上前求情,都怕受连累。只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身穿华服的女子,跪在大殿之上求皇帝免了她一家人的死罪,虽最后,她顾家人的性命还是没保住,但那女子的恩情她一直记得。

        ——先帝幼女,定北王胞妹恒昌公主。

        “她送邀贴我了。”肖吟从袖中拿出一封帖子递给顾慈。但顾慈却没有打开看,只是继续吃着烤肉,喝着美酒,所有的心思她全藏下,就像她从不在意。

        …………

        “公主,你擅自替定北王做主,他会生气的。”照顾风吾蕊的李嬷嬷不赞成她用生辰宴替定北王选王妃,她深知,定北王就是人间的阎王,他生气不会拿公主撒气,可她们下人就惨了,轻则被卖,重则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会的,兄长最疼我了。”风吾蕊头都没抬,继续伏案在纸上写着京中贵女的名字,她要把全京城的贵女都请到她府中来,这样他兄长就能挑到最好的王妃了,她也能有个好嫂嫂了。她越想越开心。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骤得吹了进来,将风吾蕊笔下的纸吹得险些翻个面,留下了长长的墨迹,有些贵女的名字被糊的面目全非。

        风吾蕊有些生气,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日思夜想了三日才想出来的,现在一下子就前功尽弃了,可恶可恶。

        “李嬷嬷。”风吾蕊正准备训斥李嬷嬷,抬眼便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两人。

        “兄长。”风吾蕊一把上前将风吾卿抱住。站在一旁的高焕见此情景,退了两步站在门外。

        风吾蕊将脑袋藏进风吾卿的怀中,心中的恼意消失殆尽。她好久没见兄长了,她想他了。

        从小到大都是兄长在照顾她,她的母妃在生下她后就死了,而父皇也在她六岁那年殡天了。小小年纪的她,如果不是在兄长的庇护下,可能早就死在了吃人的宫中。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乖。天冷。”风吾卿说着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系在风吾蕊身上。与高焕一起走进屋子。

        李嬷嬷待人进后,立马上前将门关紧,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书房恢复了平静。

        “兄长,你可来看我了。”风吾蕊说话还有唔咽之音,一颗泪珠顺着长睫落下。

        高焕看着风吾蕊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烛光映在铜镜上,他觉晃眼,低头看去,一双泪眼正透过铜镜看他,虽只一瞬,却让他心神慌乱。

        “她是公主,你是臣子,吾生妄念。”

        高焕在心里默默念着。

        “小蕊,天这么晚了,早些回房休息。”风吾卿摸着风吾蕊的脑袋说道。顺手将案几上写满字的宣纸拿起来看,“这是什么?”

        风吾蕊故作神秘地说:“你猜?猜错挨罚,不猜也挨罚。”她笃定她兄长不知道,毕竟她兄长是有名的铁树,京中贵女他是一个也不识,所以那纸上的名字对他来说,是无字天书。他看不懂的。

        风吾卿,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主要是上面的字太丑,加上被墨糊了一大块,实在是看不清。

        风吾卿的表现让风吾蕊洋洋得意,笑道:“兄长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了,那就得挨罚。”

        “给你,饶了我罢。”风吾卿从怀里拿出一只玉兔,晶莹剔透,玉质上乘,是他托人特地去南方蛮地去买回来的,那里盛产美玉。“那上面写的什么。”

        “京中贵女的名字。”不待风吾蕊开口,李嬷嬷将话抢了过去,坦白从宽,王爷应该就不会降她罪,“公主想给你选王妃。”

        “嬷嬷。”风吾蕊有些急了。

        “胡闹。”风吾卿虽语气不重,但也让人害怕。

        风吾蕊一听,眼眶又一红,眼中噙满眼泪。李嬷嬷也吓得赶紧跪下。

        风吾卿见状,柔下声音,“兄长不是怪你,只是……只是……”他也不知道怎样说。

        “只是什么?”风吾蕊抹了眼泪,“我知道兄长整日为国事操心,可你也得为自己想想,男子三十而立,你该找个嫂嫂了。”

        她的兄长一心为了大周,刚弱冠便带兵征战,现在都三十了,还未成家。这事本该长辈管,轮不到她这未出阁的姑娘,但朝中人人只想少一事,没人想多一事,如果她再不管,她怕兄长的终生大事就这样耽搁下了。

        “反正,邀贴我已经发出了一部分,这事你必须同意。”风吾蕊的声音极低,但在并不宽敞的书房里,足以听见。事已至此,她兄长不同意也迟了,反正那日全京城的高门女子都会来她府中,她兄长只需躲在暗处,细细挑选便可,其余的交给她。

        她知道,有很多女子想嫁给她兄长,但苦于没有人牵线搭桥,这一次,她就做一次媒人。

        “公主想了三天三夜,就是为京中贵女不漏一人,你就成全了她一片苦心吧。”李嬷嬷看着风吾卿紧蹙的眉些微展开些,明白这是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在一旁帮腔。

        她是先皇妃的婢女,自皇妃死后,她就一直带着恒昌公主,从皇宫到如今的公主府,陪了公主十年,她们之间很多时候如同母女一样,公主时不时会同她撒娇,当公主不对时她也会说教。现在这事既然有商量的可能,她就得帮着公主。

        风吾卿听完李嬷嬷的话,又拿起那张纸仔细的看了看,“孙芸”,“林未茉”,“陈娴静……”他看得仔细,没漏掉一个字,甚至连墨迹下的字他也细细辨认了。

        半晌,他开口,“确定一人没漏?那这事交于你罢!你生辰那日我再来。”

        风吾卿说完后便同高焕离开了。

        只是他离开时唇角的微笑,没逃过风吾蕊的眼。

        深夜,风吾蕊,在苦思冥想后,在宣纸上加上了一个名字

        ——顾府,顾慈。

        …………

        “把她推下去。”随着一声令下,顾慈被两个嬷嬷用力的推入冰冷刺骨的水里,数九寒天,水如同刀子在割她的每一寸肌肤,疼得她忘记呼吸。透过水幕,她看见那人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如同上战杀敌,果断决绝,不给对方活命的机会。

        窒息感将顾慈裹挟,她想要活命,双手胡乱的划着水,头微微露出水面,一个女子想伸手拉她,她也用力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可是头再一次被人按进水里。

        她还未来得及喊“救命”,便被冰冷的水呛得说不出话。

        “小姐。”小翠急忙将顾慈摇醒,她家小姐似乎被梦魇着了。

        顾慈边咳着边睁开眼睛,好像真的有水呛着一般,以至于在看见小翠手中的茶水时,咳得更厉害了。

        就如同被蛇咬的人,怕绳子一般。

        风吾卿便是那蛇,她被风吾卿这条蛇伤了无数次,才明白,蛇是无情的,哪怕被他咬死,他也不会因为愧疚爱上她。她也终于怕了。

        上辈子,她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心眼,那时的她,如果够聪明,早早就知道他的心是不会为自己而动的,或许她上辈子的人生就不会那么惨。

        重活一世,离他远远的,顾慈在心里一次次地告诉自己。

        待顾慈不再咳后,小翠递给她一封信。

        展信落款是恒昌公主,她邀请顾慈元朔日参加她的生辰宴。

        果然前世未尽的缘分延续到了今生。顾慈将信合上,想着该给恒昌公主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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