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天光熹微，浅夕在院子里练剑。

        这个时辰，南府七星港的雾气最为深浓，离得远些，就只能看见朦胧的影子。

        “一年四季，无论严寒酷暑从不懈怠。按说这么严谨自律的孩子在我们家，我该欣慰的。”

        “可是两个打小灵动活泼的女孩儿，一个性子越长越冷，另一个看着温柔可亲，其实骨子里越加守矩稳重——都没了幼时的天真浪漫，细想起来，我就心疼。”

        “孩子有自已的缘法。”

        “都是你！”

        “哎？怎么怪起我来了？”

        “不怪你怪谁？难道我回柳府祖宅逮着老五怪他？”

        “当时是你与二哥下棋，为一盘棋争得面红耳赤，放着两个小女娃不管，由着她们自己玩耍，闷头撞上老五个榆木疙瘩。他一见后辈便要说教，什么必须自小立志不辜负家族使命……两个孩子小，一听就听到心里了，我在和你说话呢？”

        “也不见得就是老五的那一堆念叨，而且，老五逮着哪个就念叨哪个。他早年游历人间和女娲族的几个同辈感情颇深，学了好多女娲族那边的习气——哦呦，你别抢我书。”

        “我不想和你讲了，我要去准备朝食。”

        “你书还我哦——唉！”他也心疼啊，自家孩子怎会不心疼呢。可是能怎么办？都怪老五！瞎给孩子念叨什么。

        “夕儿，快来用朝食。姥姥特意煮了你喜欢的。”

        “来了。”

        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束颜色热烈的花，是从温室里摘的，上面还滚着许多碎开的水珠。

        窗边排着一溜儿形态各异的泥人。

        这都是小时候她和姐姐一起捏的，专门跑去楼后河边挖的黄土，只是成品乱七八糟，也就姥姥当宝贝似的摆在餐厅里。

        如今想起来，那是她们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也是她们见面的第一个夏天——

        繁花盛，日光浓。

        穿着杏黄长衫裙，戴着迎春黄玉发饰的小姑娘在院子门口跑来跑去，一双瑞凤眸水灵灵的，可爱极了。

        “妹妹来了吗？”

        “妹妹什么样子？”

        “妹妹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给妹妹准备了好多礼物。”

        ……

        “木——槿！你安静些。”

        小姑娘嘟着嘴巴看了一眼母亲，默默低了头，而后趁着母亲不注意，蝴蝶一样又翩翩跑去了门外。

        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金雀马车。

        母亲一下就越过她走到了前面，等到她跑过去，眼前只看到马车旁两位陌生的长辈。

        “快些问安，这是姑母和姑父。”

        “姑母安！姑父安！”

        “妹妹呢？”她话音一落，就看到姑母身后露出一片海棠粉的百褶裙。

        “妹妹！”小木槿立刻冲了过去，谁知道妹妹太怕生了，只躲在姑母身后，头也不抬。

        她干脆蹲下去，探着脑袋，正巧对上一双眼睛。

        “妹妹真好看！”

        然后，然后——妹妹就哭了。

        后面一阵兵荒马乱……

        在书房罚站的小木槿却还想着，妹妹真是好看呀！可着姑母和姑父的优点长呢，粉雕玉琢像小仙童一样。

        可是自己，是不是吓到妹妹了？

        “你在笑什么？”

        “这些泥人真好看，还都上了漂亮的颜色，不像我奶奶家的，黄扑扑的，看着就丑。”

        “那我们买几个？等事办完了，你带回去。”

        木槿摇摇头，“这些再好看，我奶奶也不会摆的。”

        “好吧。不过，我们不用拍下那幅壁画吗？”

        “不用，我们只是看一看。”

        此时，天色昏暗，灯火渐起。

        木槿和映澄扮作游侠，穿着灰扑扑的旧袍子，走在黄泉镇的街道上，像是在随意闲逛。

        黄泉镇位于北海，原本是一座荒凉的无名海岛，虽通东境、中土和北地三洲，却位置偏远，且岛常年为浓雾笼罩，久而久之，岛上黑市横行，成了一方逐利之地。

        起初这座岛只“无名”叫着，谁知三千多年前，北海震动，海啸暴雨数月……自那以后，月圆之夜在岛上就能依稀看到冥域的黄泉道，从此便称作黄泉镇。

        她们在街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倒也闲适。

        途径一家酒馆，几个过路的客商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要去参加杳远阁的拍卖会。

        她们对视一眼，便也寻个位置坐下，点了些酒菜。

        “哎，听说货里有人间来的。”

        “人间？人间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宝贝？”

        “不好说的，毕竟还有支——”接话的是个长胡子，眼睛往地上一瞥，“而且听闻，里面有几件是从深山古墓里挖的。”

        “好像是个古部落的祭司墓。”

        “我们都知道，人间的祭司，那和古巫有很深的渊源。”

        说到这里，长胡子却又喝酒去了。

        桌上剩下的几个对视一眼，一个穿着颇为讲究的开了口，“看来兄长消息灵通，不知道货里有没有特别……”

        长胡子一笑，“自然是有的。杳远阁拍出来的东西，哪一次不是宝贝。”

        “据说，有——金乌茧。”

        桌上刹那间静了一息，随后便炸开来。

        “逐日之灵的金乌？”

        “与神石金乌绝胆颇有渊源的金乌！”

        ……

        据古籍所载，金乌陨落之地，藏神石金乌绝胆。

        也有说法，金乌借金乌绝胆神石灵脉而生。

        而金乌茧，则是金乌逐日，其羽落海，见月生茧。

        金乌茧可作药引，配汤服下，不惧冥域之寒。

        意即，生灵之身于死灵之地，自由来去。

        映澄眼看着酒馆里几桌客商都支起耳朵——

        “这是专门出来放消息的。”

        木槿点点头，“这杳远阁真是厉害！”

        距今最近一次关于金乌临世的记载，还是人间燧人氏降生，其衔扶木神枝相贺。

        更不要论，极少现世的金乌茧。

        “我们要去看的壁画是什么来历？”

        “是人间的一个传说——长生童。”

        “什么？”

        “这个传说起于人间炎黄，却很快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关于长生童的传闻，最初源于一个牧猎部落。

        上山打猎的一队猎户，无意间闯进一处深谷，远远看到谷中碧湖里有白角白鳞的虬龙在戏水。

        这时崖顶忽然飞下一只黑金色的山鹰，直接袭向戏水虬龙的一双眼睛……

        这队猎人还想再看，山林却是阴风大起，慌乱之中，见湖边一株古树上竟坐着个红衣孩童，一双眼睛穿过繁密的枝叶，无波无澜看向他们。

        猎人们一时间惊骇不已，连跑带爬出了那片深谷。

        回到部落急忙告知祭司，祭司问卜揲蓍，得出红衣孩童乃是不详之兆，吓的当地部落立即举族远迁。”

        “那怎么称作长生童呢？”

        “因为无论多少岁月变迁，她始终不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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