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云彩


一声悲怆的鸣叫从深处的巢穴发出,昔日的小别墅已经被彻底溶化成为新巢穴的材料。

        阿帕斯将它均匀的分布在巢穴里,就像面糊里搅匀可可粉,每一口面糊就都有可可的香味。

        他本来以为只需要一个角,但是对伴侣的依赖不断扩散,他需要每时每刻呆在有伴侣气味的地方才能受到一点慰藉。

        阿帕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个人类身上有某种病毒,会扩散到他的全身,使它处于疯狂渴求对方的状态中难以自拔?

        但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突然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伴侣。

        像仅剩一只的蜡烛被呼一声吹灭一样,陷入永寂的黑暗中。

        因为打上标记,就算被拖入不能感知的领域,阿帕斯还是能感觉到伴侣的存在感,现在唯一确定的存在都被抹去,巨大的不安笼罩了阿帕斯。

        它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痛苦,阿帕斯尝试着捏造了一个和小伴侣一样的“人”。

        小伴侣会发出声音的响度、频率、音调、节奏,它都输入这个人偶里。伴侣的行为模式,用肢体缠绕它、贴着它、对它示好,也输入给人偶。

        阿帕斯被这个“人”紧紧拥抱,“人”用小伴侣的声调唱那天伴侣对它唱的歌,阿帕斯却感觉不到丝毫快乐。

        它甚至感到愤怒,触手将人偶缠紧,在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时,与古谷一模一样的嘴唇被挤开,看起来像在等待一个吻。

        阿帕斯微微一顿,还是松开触手,轻轻将它放到角落。

        虽然它一直不喜欢外出,但它决定离开领地去寻找小伴侣,哪怕是尸体或者遗骨,它也要将其带回。

        如果有原主的骨头,仿制的人偶就更逼真,甚至会有一些残余的魂魄。

        阿帕斯麻木缓慢地爬出巢穴,尽管它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想要那样一个人偶。

        它不喜欢出门,正如它不喜欢战争。

        所以在那个新诞生的神明向它挑衅时,阿帕斯顺从地给它腾出一块地方。

        等它回过神来的时候,新的神明已经开拓了相当大一块地盘。

        会不会在那里呢?

        阿帕斯从黑暗的泥淖中爬出来,不情不愿地往那个金光闪闪的地方移动。它实在不太喜欢干燥明亮的地方。

        但小伴侣好像喜欢那样的地方……阿帕斯可以在水下长时间用腮呼吸,也可以把自己封在冰层里假死几万年,但它此刻却开始大口大口深呼吸:

        它好像从来没有在意小伴侣是否喜欢他雾气弥漫、阴暗潮湿的巢穴。

        他只是从不适合栖息的巢穴搬出去了而已,阿帕斯带着一身抗拒往光明里挪:可我却反其道而行。

        它久违地不太舒服,迷茫地思考着原因,但并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

        奢华的房间,紧闭的门窗,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古谷一个轱辘爬起来,他按下门把的手微微颤抖,随着轻微的咔哒,门应声而开,他大松一口气。

        再也不想当一只金丝雀,即便有最奢的鸟笼。

        外面的走廊上站着几位洁白少女,古谷并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们。她们气质高洁,一身雪白,姿态端庄,不像普通的仆人,大概是神使。

        少女们对他盈盈笑着,却并不询问他去哪里,古谷问她们:“陶先生……那个和我一起来的男人,他在哪里?”

        “他有别的事要做。”

        “那我呢?”

        几个少女互相看看,咯咯笑起来:“您是客人,什么都不用做。”

        看来陶先生已经是这里的正式职工,而非和他一起来投奔的新人,古谷顿感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于是有些局促不安。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这栋城堡里闲逛。

        虽然对这位多洛莉先生的审美很是嫌弃,但在经历了为时数月的潮湿阴暗地鼠生活后,即使这里过于金碧辉煌也可以容忍了。

        令他惊诧的是,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认识他,甚至熟知他,洁白的少女们纷纷对他欠身行礼,甚至还能颇为熟稔地同他聊上几句。

        她们无暇的脸上露出年少不懂世事,但又感情充沛的同情表情:

        “古谷先生在那里受了不少苦吧?”

        “那个可怖的家伙很残暴么?”

        “我发誓你的餐桌上绝不会出现章鱼腿,我知道你肯定恨透了那个。”

        这些问题很浅,正如这些少女的神情一样易懂,但古谷始终缄默。

        他回答不上来,就像大脑开启了一种保护机制,所有有关阿帕斯的问题他都难以开口。

        但古谷又想知道失去他的阿帕斯现在是什么反应,非常想知道。

        甚至产生了为这个问题去找多洛莉的危险想法。他那样傲气的家伙,被追问一只大章鱼的喜怒,一定会大发雷霆,再不济也要冷嘲热讽一番。

        而且这无异于宣布他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爱上了一只巨大的两栖类动物。

        古谷转而问那些少女:“你们怎么知道我的?”

        “多洛莉大人告诉我们的。”

        “多洛莉大人无所不知。”

        “一个人知道,大家就都知道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可以和多洛莉大人共享他的一切知识。”

        少女们叽叽喳喳地围住他:“我们喜欢你,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侍奉多洛莉大人吧?”

        古谷被少女们身上热乎乎、香喷喷的气息弄得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细瘦的胳膊、缺乏男人味的双腿、以及平坦乏味的胸膛腹部。

        这些她们也看得到,他再三警告自己。

        会对这些平平无奇的人类肢干爱不释手的,只有阿帕斯。它是第一次摸到玩具的小孩,就算是一只褪色漏气的皮球都让它欢快。

        少女们软乎乎的胳膊抱着他的小臂,古谷小心地后退,对自己说:她们不一样。

        他不再想与这些女孩们说话,只绕着她们走,有时还能遇见她们跑来跑去的身影,听到几句零星的询问:

        “古谷先生在哪里?”

        除了一些上锁的房间,古谷几乎把这个城堡探索完了,他试着向多洛莉提出出去走走,对方居然毫不在乎地答应了。

        尽管这声答应只是床帐里的哼唧,在城堡里这么多天,他几乎不出房间,古谷甚至怀疑他不下床。

        原来还真有这样懒惰的神明,但的确绝大多数神仙都宝相庄严,乖乖坐在宝座上一动不动。

        古谷的脑子里却浮现出阿帕斯勤勤恳恳为他做早餐的影子。

        它的每根触手都有事做,溏心的鸡蛋、微焦的面包片和油醋汁调味的沙拉,源源不断从它的触手上送到古谷面前。

        他坐在开放式厨房吧台的外端,阿帕斯在里面轻车熟路地忙碌,他们之间萦绕着名为“家”的空气。

        他那时候经常会对着喷香的食物发呆,试图去想象如果他生在平常人家,那身为母亲的女人会不会为他做这些。

        哪有什么神明,阿帕斯这样的怪物他都见过了,如果非要说谁是神仙,那他素未谋面的妈妈比神还远。

        古谷百无聊赖地走在黄金白银组成的城市里,看人们把水壶顶到头上,去接喷泉里的葡萄酒。

        一只黑黄相间的蜂,毛茸茸地一头扎进葡萄酒里。古谷将它捞起来,周围的人像没看到似的,只管畅饮。

        蜂子飞远了,古谷顺着它飞走的方向,抬头看天上的云,和他来的那天很像,鱼鳞一样在天上排布着,右边有一块像兔子的侧脸。

        这世界上有多少云会像兔子的侧脸?

        古谷往前走了几步,这正是他那天去往城堡的路线。

        这些云彩,不是很像,是和那天一模一样!

        古谷不断战栗,像被沾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他的小腿下意识绷得死紧,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里也出现了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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