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7

        风丰山清冷之渊入口广阔千里，莫测其深。深处山长水淼，有巨石远看如大鹏展翅，飞临潭渊之上，是雷公磨霹雳处。此石春夏明净，有新磨痕，秋冬渐生苔秽。这日耕父游历至此，睹此石之阔，数倍于天耳山石榻，甚喜。他便大张双臂伸个懒腰，再连打几个呵欠，这时瞌睡将头脑已占据多半，倒在石上，以耳为席，曲肱为枕，很快进入黑甜。自冬至春，石前潮涌浪回，鼻息所致也！及夏，雷公携具来，见之震怒。雷公意发霹雳其必成焦末，踌躅再三，只好别处磨霹雳去了。

        钓星随后至。钓星为寻找丢失女婴，破千年昼伏夜出之习，化做一黑羽、有冠、凤尾之大鸟，顶烈日、冒毒焰持续向西北飞，抵达此处。她落下之后，双目被日焰灼得红肿如桃，是六桃之士也，岂止胸前四桃！乃盘腿闭目坐于巨石上。

        这时如石之点穴、指之触痒，她的臂被触碰一下。耳边响起青牛喘息、压抑之声：“殿下，这，是张石榻……”

        忠心耿耿之青牛本可以角一触了之，他由于画蛇添足地说这一句，便牵出了一段以死相拼、哀感天地的孽缘。

        钓星将眼一睁，见面前睡一长大男人。瞬时羞得无地自容，直欲挖个洞跳下，或撞死才好呢！乃急跳起。

        耕父黑甜梦觉，看见钓星，慌忙翻起鞠躬：“啊呀，殿下在此！小子不知玉趾赐临，望殿下恕罪！”

        钓星纵有冲天怒气，已难发泄。耕父俯身帖耳多时，并无动静，侧目视之，见她浑身颤抖，表情难以名状，惊讶道：“殿下你、你……”上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耕父容躯如峻岭长松，然其除自家姊妹，几曾与一女子面对着面，不由神态慌张，汗如雨下。钓星觑此，想他定是自知有罪。我就是自刭，也要先问罪于他！乃定下神来，站稳身子，几番张启樱唇，终是羞愧万端，说不出话来。

        青牛将此局面看在眼里。只得从帝女背后蹒跚走出，说道：“耕父，你好大胆！你可知罪？”

        耕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向钓星长揖及地：“殿下！不敢动问，在下做错何事？”钓星后退不迭，以防脸和胸部被他发髻扫着。舌如机关触动，变得滑爽：“耕父，你这贼人！你掳走我好多小儿，你把他们藏在哪里？”“呃，好多小儿？此处怎么藏得住小儿？殿下降临若为寻小儿，请寻就是了！”耕父言毕，又长长一揖，便侧身站着。

        “需要寻么？”钓星口气阴狠之语道出后，察觉自己还呆在他卧榻上，几昏晕。她不待耕父来搀，已摇晃站稳，略一定神，便举起右手掌，将蓄着长长指甲之五指并拢，猛刺向自己咽喉。

        “叮玲玲”，青牛角拨开她的玉指，如鸣佩环。青牛又顺势用角兜着她玉臀，一挑，将她抛起坐在牛背上。帝女已顾不上问他挑臀之罪了，坐着缓过神来，朝前方一招手，只见从石缝中飞出只小鞋儿，再招，又飞出小衣服、肚兜儿、纽扣儿、头绳，均落在她手上。她冷笑道：“耕父，你何能耍赖！这些都带我孩儿的气味，及我宫室器物、帘毯的气味！”此外还有她的乳汁气味，这虽说不出口，更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一枚。她星眼圆睁、柳眉剑竖：“耕父，你这个狗、狗……”不知何故，一个“贼”字总说不出来。耕父叫屈道：“哎呀，殿下，此地在下也是初次来，躺下便睡，一梦方醒……”

        钓星虽物证在手，接下去怎么办，难道就将他处死么？全然无计，甚是茫然。□□青牛便又发声：“耕父，你无需狡辩了，你现在只需说出，孩儿们在哪里。”青牛形体亦巨大，骑在青牛背上的帝女之胸，正好压迫着耕父视神经。钓星服饰变化多端，领口种类却只有低领和超低领。她此次不幸穿的超低领，耕父又不敢平视帝女玉颜，只能低头向下，四乳正好挤满眼眶。他困窘无计，汗已将背心湿透，直欲大吼一声，跳下渊潭凉爽去也！

        青牛因帝女还愣着在等他回答，只得提醒：“耕父！你为何不直视殿下的玉颜，你真无礼！”

        老秀才跟随帝女既久，臀背厮磨，直能参透钓星内心之背面，就是说，能算计出帝女的潜意识。他知帝女形迹放荡不羁，骨子里却很贞烈，她既已与耕父同榻，便只能认他为夫，不然只有死！难怪她心在哭泣，情绪这么复杂，否则她只需拔下头上簮子，就可在耕父身上留下一万个窟窿，耕父岂有还手之力哉！

        青牛此语使耕父一震，把眼睛抬了起来。“耕父，你有大过，当罚去帝女宫充当杂役……”开弓没有回头箭，老秀才也无法察看帝女的脸色，“一年杂役，以赎罪衍！也就是当一年管家！”

        帝女脸色迅速变青。自有帝女宫以来，从未有成年男子踏进去半步。老秀才真是我的钻心虫，他、他竟敢为我做主！他是觉得我在这块破青石上坐过了，我就变得很贱了，我就得，我就得……她痛苦得五官扭做一团，亟要赏老秀才一个嘴巴，但她手迟迟举不起来，她是在等耕父的回答，尽管自己没意识到。

        耕父深疑又在做白日梦。乃散发狂笑，随后朝帝女拱一拱手：“殿下，恕小子狂言了。”向青牛道：“老牛，你背得动这张石榻否？你需先将它背进宫去！”

        帝女赶在晕死之前，挥掌猛击青牛头颅。她这一击青牛如何禁得住！青牛头骨都已破裂，还蹒跚驮着昏倒的主人，旋蹄而去。

        雷公获知此事，恐钓星哭诉于帝，即刻发送回许多小儿，帝女宫内人满为患。但过了不久，雷公又依然故我。唉，钓星不仅不识数，还不识多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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