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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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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中午冷骏去面馆吃面,见小男孩史超也在吃面,而且吃的是一角五一碗的肉丝面。冷骏于是也叫碗肉丝面端去坐在一桌,一问原来今天是史超的生日,姐姐给的钱和粮。冷骏瞄一眼他脚下胶鞋大脚趾都伸出来歇凉了,便说:“对门有家鞋店,吃完面我们一同过去,我送你双鞋子!”史超听了像打冷噤般小弧度摇了摇头。冷骏道:“你过生呀,这点小事你两个姐姐不会怪你的,怪你你跟我说。”小男孩开心地笑了笑,把剩的面裹在筷子上吃,问:“冷叔,你帮顶楼高爷爷拉煤,没要钱啊?”冷骏说:“嗯,我是帮忙——我也可以帮你们家拉煤。”男孩笑道:“昨天二姐跟大姐说,哼,冷叔光跟高全拉煤,都不帮我们拉!大姐拿纸盒打她脑壳。”“嗯,你意思是说,两个姐姐一个想我帮你们拉煤,一个不愿意?”“嘻,反正大姐爱说你的好话,二姐听她说,就把嘴角歪一歪的。”冷骏知道他家的煤是两个姐姐去背,少数情况是花钱请挑工。而且两姊妹很争硬气,同院子的大哥大叔有的说帮她们挑煤,都被谢绝了。

        自与冷骏相往来之后,排字工与白姐、郎嫂、林月仙、皮老师、姚老师、藤老师等也说起话来了,还爱开几句玩笑。他过去每天从街上老虎灶提瓶8磅开水上楼,洗喝在内。现也在门口安个煤球炉子,用来烧水和下面。煤一开始向邻居东撮点西拿点,过后他设法弄到煤证,冷骏就蹬车帮他买煤。冷骏这时便又对史超道,回去跟姐姐说,今后我也可以帮你们家买煤,就跟帮高爷爷是一样的。

        姚老师和她堂妹从面馆外经过,看见冷骏和史超坐在一桌吃面,感兴趣便进来站了站,说妹妹刚从农村考上城里五一机械学校。冷骏便要请吃面,堂妹指着姚老师垂着的右手,五指抓着个小酒杯:“嘻,吃过饭了,在馆子吃的,吃剩的还端起!”冷骏看着杯子笑问:“什么好菜?”堂妹笑道:“油!馆子的烧茄子,油多,茄子吃完了之后,姐姐问服务员借个小酒杯,把油脚子倒进去,捏起逛了几条街的商店,还说今晚要用这点油来给姐夫办生哩!”冷骏对史超笑道:“哈,楼里还有个跟你一天过生的!”姚老师带堂妹离开时对冷骏道:“没请你吃过饭。妹妹既然都说了她姐夫过生,你今晚过来吃饭吧!”又对史超说:“你今天也生,你也来吧!”堂妹笑道:“姐姐,你这点油给姐夫办生,还要请这个请那个!”史超站起把姚老师的手连酒杯握起看一眼,吐了吐舌头。

        吃完面冷骏把史超带到鞋店,只说是买双胶鞋,史超瞧了瞧玻柜里的鞋子,嘟囔道:“我想要松紧的。”营业员说:“松紧口的缺货,去大百货公司看吧!”对冷骏笑道:“新样式流行起来快得很,现在连小学生都要穿松紧口了!”所谓松紧口的鞋子是鞋面和鞋帮之间有松紧带,黑布面、白塑料底,穿脱方便,也不贵。而且胶鞋臭脚,塑料底布鞋不臭脚,小雨照样穿。冷骏说:“好,我们去!”带他来到大百货公司,买了双合脚的松紧口。只见店堂收银处为一高台,正好像蜘蛛网的中心,分出去许多铁丝,连接到店堂里的各个柜台。售货员那边的□□、钞票和收银台这边的结算,夹在铁夹子里,在铁丝上飞来飞去。这似乎是为顾客着想,以免其奔波。此时顾客不多,想象过年过节时,许多“梭镖”在人们头上“嗖—嗖”地飞,才叫好看呢!

        史超回去时脚穿新鞋,两个姐姐问过了,史蒂对史蕾说:“你去对冷叔道声谢!”史蕾说:“你去呀,怎么该我去?”又笑着道:“正该的,有什么扭捏头嘛!”史蒂哼了声就要带着史超去。史超嘟囔我谢过几遍了!史蕾说几遍了,你这次是陪大姐去,去去!

        姚老师男的姓江,也是小学老师,有一儿一女,分别上中学和小学。孩子外婆是农村的,农闲来住段时间料理家务。这幢楼的住户只要有人又没睡觉,门都是开着的,掩门也不会全掩上。冷骏晚上来江家,听屋里正在说笑,便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门进去,见老郑和白姐夫妻也在这里。原来老郑用瓷盅端了半瓷盅酒过去,约有半斤,对江老师夸口说酒有75度。江老师嗜酒,长期以来都通过医院的关系,弄酒精兑入冷开水来过瘾,忙双手接过。因为很熟,拿起就闻了闻。白姐笑道:“决不是酒精兑的,这是我们老郑藏了多少年的好酒!”

        江老师手捧着瓷盅道:“莫说,闻出来了,香,香,酒香,真的是酒香!丁丁!”丁丁是女儿小名,儿子叫强强。丁丁虽小,也是知父莫如女,便拿来个小酒杯给他。他将酒倒一点儿进小酒杯去,口里嘟囔:“尝一口看!”不知为何,可能太兴奋了,尚未饮已是半醺的状态,手颤颤巍巍,也许潜意识里怕倒洒了,走到洗脸架边去倒。果不其然,他从宽口的瓷盅朝小酒杯倒出来尝的二三钱酒,有一半都顺着杯沿滴进了洗脸盆。“可惜了可惜了!”他摇头惋惜后,将杯中钱把酒一口饮了,又将底朝天的酒杯继续吮了几下,酒杯翻过来拿在手上,还在不停地咂舌头。机灵的小女儿跑去看了洗脸盆一眼,是干的,就去用玻璃杯盛来一点儿自来水,倒进去,再端起洗脸盆轻轻晃了晃说:“爸,酒杯伸过来!”将涮盆子的水小心翼翼地倒进爸爸弯腰拿着的酒杯里。“爸,干净的。”爸爸闪着泪花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一口。大家都笑嘻嘻看着。

        冷骏找糖果票称了斤水果糖来,江姚二人客气一番收了。

        姚老师和堂妹从大厨房端菜过来,沿途敞开着的门里都传出声音:“好香好香!”“姚老师,今天请客呀!”“姚老师,你们家哪个过生?”姚老师一路打着哈哈走,不正面回答。

        江老师、姚老师夫妇都是早年的师范生,对冷骏说起56年实行薪水制,薪水便在40来元,一直未增。冷骏想我老婆教龄比你们还长呢,乡村教师,薪水比你们少几元,未做声。

        吃饭时姚小妹又把姐姐端着个装油的小酒杯满城逛的事拿来打趣。白姐听了说:“小妹,你还是农村来的,这有啥笑头?”老郑笑道:“城市菜盘子剩的油一般还是和饭吃了,像这样端起逛商店的还是少。”江老师母亲道:“那是吃馆子,我说个我们生产队的女的,她咋用的油,看你们猜不猜得到。女的灶头上只有半瓶菜油,她用这半瓶油炒了几个月的菜,瓶子里的油还反而变多了,越来越满,你们猜她咋用的?”

        大家想了半天,无人能解。除姚小妹说个让多数人不明其意的“阿拉伯魔瓶”外,只有冷骏说句菜肯定越炒越不香了。于是大家纷纷笑着说:“冲的水!”老太婆反问:“冲水咋个冲?把水舀起倒进去,就没得意思了。”笑着站起要去厨房看锅里的汤,不要熬干了,被丁丁拉住要解释了才准走,于是说:“我在她家里见过,她用油是拿带水的筷子伸进去蘸,一来二去,你们说,油是不是越用越多,菜里又硬还有油!”

        江老师问妻子:“妈是不是在讲自己?”姚老师不回答,鼻孔轻轻吸得响。丁丁看着妈说:“妈,外婆走,打瓶菜油给外婆拿去。”妈道:“油票呢?你说得轻巧,像根灯草!”

        冷骏一大早出去蹬黄包车,见史蕾也背个背篼儿出门,说是去买煤球。便说:“我对你弟弟讲,我蹬车帮你们带,他没有说呀?”“说了的呀,但是姐姐没吱声。”“哦,还一定要姐姐吱声,这不算什么大事吧,你把背篼和证给我!”“好呀,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去耍!”

        煤球店每天只卖一定数量,去晚了就没有。买煤球的天没亮就在开票窗口前排成长队。这天八点左右,煤店职工姗姗而至,将窗口旁边铁栅栏门打开进去,很快后面机器马达就响起来了。于是票窗打开,外面一张张夹着钱的煤证递进去,一只只捏着煤球票的手缩回来,再背着空背篼或挑着空箩筐从铁栅栏门进去并在那里排队。这样运转了一个多小时,后面传来一声带有煤灰和痞子气的叫声:“没有煤了——”这时正轮到冷骏买煤,伸头进去想看一眼,不料窗扇猛一下关了过来。冷骏不仅没闪开头,还故意去硬碰硬,木窗扇像遇到炸弹似的,炸得四分五裂,碎渣飞舞!

        煤店员工一古脑儿趴在地上,观看木窗化成的袅袅青烟。赓即又跑到窗口去看,见窗外这人体若石雕,英气逼人,不是传说中的冷骏是谁!冷骏以锉金属调羹和不战而屈摔跤冠军名闻遐迩,还传说摔跤冠军手指被他握一下之后齐刷刷全没了,现在手是装的假肢。

        女开票员结结巴巴道歉:“英雄,你额头,疼不?对不起啊!”冷骏道:“什么呀,继续卖煤!”主任回头看了看,战战惊惊:“工人跑了,煤、煤也光了,只有先把票开起,请大家明天直接来挑煤!”

        史蕾一直跟在冷骏一起,感觉比较真实,不像煤店内的人因为害怕而产生一种魔幻之感。煤店出来她问冷骏:“叔,你是铜头铁额呀?我原来只听说你的手指头很厉害!”去摸他的额头,又拿起他的手看。冷骏以头撞窗后头都没有晕旋,这才感到有股热流,先从额头,现在又从手心流向全身,心旌摇晃,站不稳,不得不就让她把手握着,面对面站了一会。

        这是天聋地哑耍的小把戏,其在小姑娘手心安上了电流。同时,这个花花公子与小姑娘相挨着站在一起,也让她中套了。无所不知的二童立在云端,青衣童儿问:“老哥,这有用吗?”白衣童儿道:“尽心焉耳矣!那个孟夫子的话,我就记得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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