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思考良久，陈北生一个人独自回城。

        也就是在当天傍晚，陈北生把孩子们所有用品打包带过来。又带来了三斤鸡蛋，五斤粉条，十斤香肠，一袋米，一袋面粉，载着这些东西浩浩荡荡的来到海钩子村。

        众乡亲全部惊呆，那辆单车堆得高高的，想不注意都难，白米和白面不是散装的，他们可舍不得吃这么好的米面哟。

        张钰青只觉得头疼。

        想教育他，陈北生却已经离开。

        她和两个娃大眼瞪小眼：“你们的叔叔太客气，我都说了家里有米面，他又给送来了几十斤！”

        两个小孩不用回去挨打，此时在咧嘴傻乐。

        第二天是初二，赶海的最佳时间在上午九点，退大潮后，近海的滩涂上，能看到很多海货。

        而昨夜，张钰青点着煤油灯，忙了大半个晚上。

        孩子的衣服挺多的，就是全部小了，她在缝纫机旁边忙碌，给改了不少衣服。

        早饭吃酸菜咸肉馅儿的包子，小米红枣粥。

        朱奶奶家的小阿德拿着小竹耙，小木桶，站在门口害羞的看着。

        张钰青给他拿包子：“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拳头大小胖胖宣软的包子，带着面粉的清香。

        小阿德红着脸咬一口，立刻瞪大眼睛，吃到肉肉了。

        真好吃，里面竟然有咸咸的肉，酸酸的菜，太爽口了，他的口水不小心滴下来，急忙擦掉，香得他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吃，不够吃！

        不像奶奶做的包子，扁塌塌的，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松软。钰青姐做的这个包子比妈妈带他去城里买的包子还要好吃！

        张钰青做了二十二个包子，又给他拿两个：“多吃点，你帮我看着一点小南和小起，有谁欺负他们，就告诉我好不好？”

        “好！”小阿德笑。

        陈小南两手抓包子，已经吃不下，还傻乎乎的往肚子里拼命塞。

        张钰青吓唬他：“你已经吃了五个包子，还喝了两碗小米红枣粥，等下肚子会撑破！”

        陈小起笑呵呵的看着弟弟吓得急忙把包子放下，但又舍不得，于是对着包子说：“你们不要动，我中午回来再吃你们喔。”

        也不知道为啥，陈小起就是感觉这种生活值得期待，很美好，她今天都是笑醒的。

        这里，早上有凉凉的风，能听到鸟儿的叫声，能看到海，让她感觉一定可以找到爸爸。

        陈小起戴上小草帽，也给弟弟拿了他的那顶小草帽戴上。

        两姐弟斜挎着叔叔送过来的小水壶，里面是阿姨倒的凉白开。

        张钰青再三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一手指着前方。

        “走，咱们去赶海！”

        ……

        张钰青病了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在滩涂上赶海。

        今天是大潮，那潮水退得快，海上的小海鲜完全来不及跟着一起退下去，很多都留在了滩涂上。

        这里没通车，所以也没什么城里人，基本上都是本村的人来捡海货。

        “看，这个洞眼，里面有蛏子，像我一样，拿筷子蘸点盐，它们很快就会露出来！”

        小阿德老练，等蛏子冒出头，三两下把露出来的长蛏子拽起来，丢进桶里。

        两个城里的小娃，哪见过这样的稀奇，陈小起蹲下来，拿筷子沾盐，在带水的洞口点了几下：“咦咦咦，小孔在冒泡泡！”

        小阿德细心的解释：“别急，冒泡就说明里面有蛏子。”

        陈小南伸出肉爪，拿筷子沾盐，点点其它地方的小孔，他稚嫩的惊呼：“全是泡泡！”

        他可不管，只要蛏子露出一点点肉，肉乎乎的手，就爬过去抓，只是常常都落空。

        这边的动静不小，惹得附近的村民都在看，瞧见两个城里娃一直跟着张钰青，他们很不可思议。

        “钰青，他们的叔叔哩？”

        “回城里上班去了！”

        袁婶子纳闷：“他上班，那你怎么给他带起了娃？”

        张钰青拿着小铁铲，在耙沙子，寻找滩涂上的小孔，“我在当保姆！”

        乡亲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反向操作，一个个目瞪口呆。

        村里的另一个姑娘，张小余说：“我知道保姆，我家的姑姑在城里当保姆，一个月能挣五十块！”

        张钰青语气淡然：“我一个月能挣六十。”

        “呀呀呀，那不比捕鱼还要好？！”一群婶子羡慕得眼睛通红。

        有年轻的小媳妇说酸话：“为啥要你看娃？城里找不到保姆吗。”

        张钰青笑道：“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师范毕业的中专生！”

        小媳妇哑然，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众人立刻不再羡慕嫉妒恨，得，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这活儿她们干不了，毕竟人家是个文化人。

        张钰青很淡定。

        村里的其他小孩子，看到陈小南和陈小起挎着漂亮的小水壶，以前从没见过，比他们家磨破了的军用水壶要好看一万倍，一个个都想摸一摸。

        陈小南被古奶奶家的小阿顺带着玩。

        两孩子只相差一岁，小阿顺五岁，很有耐心，一直在回答小话痨的各种问题。

        而小阿德则显然更愿意和陈小起说话。

        海上热，张钰青回头叮嘱：“别中暑了，喝口水！”

        两个娃在众小孩羡慕的眼神中，抱着小水壶，用盖子兼杯子喝水。

        也不敢久待，风大，但太阳晒，张钰青挖了一个多小时的蛏子，收获不错，她提着桶子，选择撤！

        小阿德指着不远处：“钰青姐，那边收蛏子。”

        几棵巨大的榕树下，坐着三个中年男人在抽水烟，传来吧嗒吧嗒的响声。

        以前都是早上九点之前收摊，但最近是蛏子最肥美的季节，所以他们会待得久一些。

        陈小起眼里都是光彩：“阿姨？”

        陈小南不懂挣钱的具体含义，但他知道姐姐开心，他也抓着一个蛏子笑：“挣钱钱！”

        被气氛所感染，张钰青认真思考：“你们想挣钱也行，阿姨待会儿去木匠爷爷家里，帮你们做两个小木桶，以后你们拿自己的小桶来赶海，挣点小钱，留着当零花好不好？”

        “好！”陈小南和陈小起大声回答。

        陈小起满脸感激，为了找到失踪的爸爸，她要攒很多的钱钱。

        附近的小孩很郁闷，人比人，气死人，他们每天帮家里干活挖蛏子，家里最多给两分，只能去买一支色素冰棒吃。

        蛏子降价了，那收购的男人吆喝：“一毛一斤，只能给这么多！”

        旁边几个婶子不甘心的掰扯：“咋少这么多？昨天还三毛！”

        “现在市场货多……城里人爱吃肉，不喜欢吃蛏子，一毛一斤我都给高价了，过几天只有几分钱一斤。”

        如今的海鲜不值钱。

        除了特别稀有的鱼类，其它收购价只有两三分钱一斤，现在的渔民生活过得艰难。

        几个婶子不甘心，继续掰扯，价钱提高到了一毛二才肯卖。

        张钰青转身：“我们不卖了，回去！”

        “为什么呀？”陈小南抓着蛏子，小肉手在摸它的壳。

        张钰青给两个孩子擦了擦汗：“因为我们的蛏子太少，赚不了什么钱，而且阿姨想炒蛏子给你们吃。”

        陈小起点头答应。

        陈小南更是在流口水，急不可耐地催促要回家。

        附近的几个婶子笑骂道。

        “这傻丫头，也太嘴馋了！”

        “一斤蛏子才三两肉，我上次取了半斤蛏子肉，全家十口人吃，气得我婆婆骂了我两天，说我不趁着最贵的时候卖掉，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

        村里人穷，都舍不得吃穿，重男轻女思想也挺严重，有三个儿子以上的家庭，为了讨几个媳妇，更是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张钰青的父亲，则没有这样的顾虑。

        拿钱吃，也拿钱建了房子，这不，到了傍晚，大老远的闻到了她家柴火炒菜的香味。

        那菜放了猪油，味道让乡亲们饥肠辘辘！

        以前很少登门的村长老婆言秀红走进屋，看到两个城里娃坐在高凳子上，拿着笔和纸，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言秀红问：“钰青，你做啥好吃的？”

        蛏子吐完沙子，焯热水捞出。

        张钰青丢了姜片放进油锅里，爆炒蛏子肉，快速翻拌，放一把韭菜段，那火焰好似在空中跳舞，加点盐，淋入一点生抽，撒点白糖提味，火大，那香味全部被逼出来，满屋子飘香。

        炒菜的声音大，等菜出锅，张钰青才发现了身后有人：“秀红婶子，你来了？”

        言秀红感觉有东西在拽着她的胃，在疯狂喊着要吃的：“我听说，你在给人当保姆，我以为你想进城，就过来问问你。”

        “噢，我暂时不准备进城，等那俩孩子过完暑假再说。”张钰青拿出了筷子，“你尝尝我做的菜。”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嘴里客气，言秀红按捺不住，拿筷子夹了一口蛏子肉朝嘴里塞。

        蛏子肉十分的嫩，多咬几口，鲜美爽弹，搭配上香嫩的韭菜，一口下去很满足，里面竟然能吃到一点点猪油渣的口感，太香了啊，她家最近都没去称肉，这道菜给他家俩小子吃，能干掉两大碗干饭。

        张钰青见她喜欢，也没有小气，拿出碗分了一半：“秀红婶子，你端回去吃。”

        “这……”想拒绝，但是想到自家的大儿子从城里的高中放暑假回来，学校寄宿，这次回来瘦了好多，她忽然就端起碗：“行，我待会让我家的小旺给你把碗送回来。”

        言秀红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的串门子，竟然会得到一碗香喷喷的韭菜油渣炒蛏子肉，她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张钰青继续切菜。

        如今大家条件摆在那里，舍得吃的没几个。

        荤菜大部分是煮一锅没油水的小鱼小蟹，又腥又没肉。

        那些出海捕鱼的渔民，更是咸菜和粗面馍馍不离手，吃得更差。

        张钰青用猪油炒了两条丝瓜，丝瓜自己会出水，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葱花点缀，夏天吃一碗丝瓜汤，很解暑。

        大锅内，先前清蒸了一条鲈鱼，一斤半，这是在朱奶奶儿子手中买的，新鲜的海鱼，放上一点姜丝和豆豉，出锅再放点生抽和盐，味道自然不用说。

        “孩子们，吃饭了！”

        “好。”陈小起收画笔和本子，带弟弟来洗手。

        陈小南这胖小子，把画笔涂在脸上，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饭桌上，两荤一素，一大一小吃得香。

        旁边端着饭碗过来蹭菜吃的小阿顺和小阿德，这对出了三服的堂兄弟，被父母掐耳朵，也不愿意离开。

        “好吃，比奶奶做的好吃。”

        “香香的有油，不是水，好好吃！”

        陈小南很骄傲：“我的阿姨很厉害。”

        “阿姨，我可以多吃一碗饭吗？”陈小起小脸蛋红扑扑的，头一次愿意多吃点。

        看到小起喜欢，张钰青哪能不同意：“当然可以，来，阿姨帮你盛饭！”

        四张小嘴不停朝嘴里扒饭，扒菜。

        还叭叭叭个不停，张钰青给他们取鱼刺，一人夹一块白白的嫩鱼肉，看着他们吃得好香甜。

        对于张钰青来说，这个画面是能让她开心的。

        几个小捧场王，让她很有成就感。

        比她一个人孤独吃饭，寂寞到不知所措的时候，要幸福太多。

        晚上，家里多了十五个白梨瓜。

        村长家，小阿德家，小阿顺家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给送来了自家种的白梨瓜过来。

        头疼的张钰青思考了一会儿，由于天气热，都已经成熟，吃不完会坏掉，她拍案决定：“小起小南，咱们明天去城里，送几个瓜给你们的叔叔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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