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

转眼八年过去，小玥和小玦都满十周岁了。

        小玥长得像宋韶曼，眼睛尤其水灵，睫毛卷翘，长到逆天。加上顾北承照顾得好，小姑娘是由内而外的精致，像是柜台里价值连城的娃娃。

        小玦性子野，早早把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但他依然是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穿上小西装，那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顾北承呢，就像吃了防腐剂，外貌和八年前无异。眼角虽然有了皱纹，但要细看才能捕捉到。

        他想要留住，宋韶曼记得的模样。

        可他近来愈发觉得战胜不了时间。正赶上他这段时间总是梦到宋韶曼，他下定决心去陪宋韶曼。

        宋韶曼的丧礼上，顾北承是萌生去意的。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竟然因为无法面对他而自杀，他又该如何自处？所能想到的，就是死生追随。

        要不是那晚小玥没完没了地哭，阿姨哄不住交给顾北承，他早早去陪宋韶曼了。

        女儿的啼哭让他明白他还有责任。

        怀里的小肉团，还有摇篮里异常沉默的小玦，都是他和宋韶曼的骨肉。

        宋韶曼的骨肉。

        他这一舍不得，就过去了八年。

        八年了。

        病情恢复的顾母劝他再娶，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明里暗里撮合他的姻缘。前两天顾北承出差，偶遇佳妻在怀的温庭，温庭都不恨他了，询问了小玥、小玦的情况，也劝他放下。

        顾北承听闻情敌的宽慰，幼稚地心里对话宋韶曼：小曼，你看，到头来，最爱你的，还是我。

        嘴角漾开的弧度没有维持多久，便僵住了。

        他忽然想起，伤宋韶曼最深的，也是他。

        如果不是他被恨蒙蔽双眼，百般折辱她，他们又何须阴阳相隔呢？

        宋韶曼决绝地离开，同时带走顾北承对温庭的恨。

        何况眼下温庭俨然放下，重新开始，顾北承没必要再去翻旧账。那晚，温庭推了娇妻的约，顾北承放了客户的鸽子，两个人坐在天台上喝酒。

        看星星。

        想念一个他们共同爱过的女人。

        “爸，你找我？”小玦早熟，加上总端着酷酷的表情，简直是翻版顾北承。

        顾北承摁灭烟头，将视线放在小玦身上。小玥像宋韶曼多一些，他自是偏疼女儿，但并不是疏远、冷落儿子，眼下他决心赴死，想要交代后事的，找的是小玦。

        “如果我出什么意外，你一定要照顾好妹妹。我的一切都是留给你们的，遇上大问题可以找你你梁叔叔。”顾北承开门见山。

        小玦再早熟，也没见过这阵势。他被顾北承的话题和严肃吓住了，“爸爸？”

        儿子眼中的惊惶，软了顾北承的心。

        他朝小玦摆手，“儿子，过来。”

        浓密的睫毛扑闪，小玦乖乖走到顾北承身边。

        顾北承轻拍儿子的肩膀，大掌继而亲昵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小玦，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们在长大，我在变老，我不能一直照顾你们的。”

        小玦眸色微变，几乎委屈地看着顾北承，“可是，你这意思，是就要离开我和小玥了，是吗？”

        见父亲陷入沉默，小玦突然说，“明天是妈妈的忌日，爸爸你不会……”

        顾北承诧异地望向儿子，“小玦，你……”

        眼泪盈眶，小玦后退两步，朝顾北承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这么爱妈妈，谁让你再娶都不要。你以为我会傻到以为，你是因为爱护我们吗？”

        稚子的质问，犹如锋利的刀刃，一下下扎进他的心脏。

        他迟缓地反问：“我不爱护你们吗？”

        小玦大吼：“那你不要去陪妈妈!我和妹妹还小，你为什么不陪我们？！”

        那悲痛欲绝的小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何况是罪魁祸首顾北承呢。

        他想要反驳，却被堵得死死的。

        当初宋韶曼失忆，是他诱哄宋韶曼生孩子的。可他当初设想的是和宋韶曼一起带大孩子，而不是独自一人，承受着对她无尽的思念与悔恨……

        遐思许久，顾北承忽然听到儿子的呼吸声。他猛地抬眼，与孩子倔强的、和他年少时如出一辙的眸子对上，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小玦，你已经长大了。

        他娇养小玥，且小玦疼爱小玥，小姑娘肯定没这般复杂的心思。比起小玦，他自然更放心不下小玥。

        被儿子这么一吼，顾北承其实迟疑了。他舍不得抛下刚刚十岁的儿女。可他这两天的梦魇愈深、境况愈差，且他怕他再等几年就真的抵不过岁月，变了模样。到时，宋韶曼就会认不出他了。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热泪从眼眶滚落，小玦绷着脸与父亲对峙。

        他无声地抗议：我还没有长大！我不准你离开我们！

        顾北承站起，走到半高的少年跟前，大手一揽，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儿子，我对不起你妈妈。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会懂了。”

        小玦闷在顾北承胸怀，在心里反击：我宁愿一辈子都不懂。

        估计寂寞久了，顾北承着魔似的，竟跟儿子诉说他跟宋韶曼的种种恩怨。

        说到动情处，眼角还滚落几滴悔恨的热泪。

        滚烫的。

        “你妈妈病了，我好像也病了。”顾北承忽然觉得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小玦，你让爸爸解脱，好吗？”

        那段漫长的故事，小玦并不那么理解。

        可他朦朦胧胧能感受到顾北承的绝望，也能明白“生病”的意思。

        他没有回应顾北承，但他抬起手，轻轻抱住顾北承。

        这个在他面前从来是无所不能、此刻却脆弱不堪的父亲。

        翌日。

        顾北承一早赶去酒店。

        在宋韶曼自杀的房间，他找准宋韶曼躺下的位置，摸出当年要了宋韶曼命的水果刀，恶狠狠往手腕上划。

        深入。

        像宋韶曼这般，谛听死亡的召唤。

        我们不能同生，亦不能共死。

        可是小曼，我好歹来陪你了。

        请你一定、一定要认出我。

        昨天下午就得知父亲要自杀的小玦，领着妹妹，上了梁林的车。

        在酒店房间，他看到周遭一滩血迹的父亲，瞬间眼眶泛红。将将感受到妹妹的悲伤，他立马敛起伤痛，捂住妹妹湿润的眼眸，“小玥，以后我陪你长大。”

        陪你变老。

        到死。

        他们做不到的。

        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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