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彩虹千层

彩虹千层，以软糯班戟皮包裹，多层馅料夹心，提取不同食物中的自然色素作斑斓童话。紫薯软绒、抹茶戚风、蓝莓果酱、芒果肉泥、草莓甜汁、奥利奥碎，再搭配绵而不腻的奶油。做工精致，外形甜美，只是看着宣传图都令人食指大动，难怪被大赛餐厅列为周三特品，限时限量供应。待翻看完介绍，你也没忍住好奇下了单。

        有几道视线或隐秘或热切落在你身上，探究意味过浓得不像是巧合。你压了压遮阳帽前檐，坐在角落里借绿植掩了一半身形，却也不是特别在意他人的打量。

        在凹凸大赛中，除去定时更新公布的前百排行榜，当面对面用终端甄别时，参赛者只能查看低于本人排名的选手信息，否则数据会显示为问号。所以，变装不能说毫无意义，但只要有一人认出你的身份，就大可在论坛广而告之，或许再议论批判一下你大胆出现在公共区域的行为。你早在来之前便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反正这里是安全区，一般人不敢动手，也就碍不到你的事。

        “久等了！参赛者大人，这是您点的彩虹千层~”

        小短腿哒哒哒，敏捷而持稳地高举餐盘送达，你俯身接过含笑致谢。有绵软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娇艳欲滴的春色亟待撷取。但在你真正实践品尝之前，先是小裁判球服务生受惊般竖直了双耳，带飞羽装饰的运动鞋无声侵入视线。你徐缓直起腰，抬头间目光顺势向上攀援，路过长裤与上衫马甲，最终落在被绿帽红围巾包裹的清秀脸颊。

        “……啊。”

        虽说是你自投罗网，但这个相见的时机实在不巧。钴蓝色的眼淡漠扫过你又瞥向你手中的蛋糕，不论他心里如何作想，总之你是条件反射地双手往前一递：“吃吗？”

        ……

        ——毁了，你还是打死自己吧=。=

        卡米尔微愣，面部肌肉抽搐了下，那瞬呈现出一种割裂般的恍惚。但他须臾自控，直截了当将对话拉回正题。

        “你不该离开安迷修的。”他道，“如果他在我可能还会有所顾忌，只靠安全区的执法机，可拦不住我杀你。”

        “……嗯。”

        心知他所言绝非威胁，而是事实。你平和应声，小心将餐碟搁放在桌上，摘脱遮阳帽，再对来人温顺勾了唇，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但这本来就是我招惹的麻烦，也不该一直连累安迷修先生。”

        可惜你的小动作没能瞒过对方。

        “别看了，其他人都不在这里。”卡米尔眸光稍敛，言辞直白，却不像生气，“毕竟现在可是我的‘单独活动时间’。”

        这几乎是明着在说，他是主动来赴你的约。

        你干咳了下，尴尬间抑制不住欣悦，看着卡米尔拉开另一边的椅子落座。早前因害怕瞬出一丈远的裁判球又战战兢兢挪了回来想找少年点单，被他冷冽眼神不客气逼退。

        ——怎么办，有点想笑。不行不行得忍住。

        卡米尔拢了拢围巾，将下巴连带唇线遮掩得严实，复才再度开口。

        “你应该明白，像你这样特别的能力是不稳定因素……如果不能收为已用，还是早点除掉比较安全。”

        话里不留情面，却恰恰代表了他的开诚布公。

        “嗯。”于是你也无意再敷衍粉饰，“但我不想自欺欺人。以雷狮先生的风格，一旦加入，肯定不会允许人半途退出吧？可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能陪伴到最后，那就不该给出承诺……也免得以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你轻浅笑笑，但同时正襟危坐，忍不住握紧了膝前手指。

        “而且卡米尔，就算我不加入海盗团，如果哪天你需要我的能力，我依然愿意帮忙，只做朋友而非同伴也不错吧？”

        你用上自以为最真挚的语气，而对方皱了皱眉。

        “……朋友？”他沉默片刻否认，“我不需要。我在意你，只是因为你会对大哥有用。”

        啊啊，果然不行。

        少年眸色清清冷冷，表现毫无动摇甚至几分抗拒，仿佛早先的容忍都是错觉。不算意外，但你多少有些失落，心下叹息，无奈而尖锐地图穷匕见。

        “……靠得越近，分裂的时候只会更加激烈和痛苦。呐，卡米尔，坦诚说，你真的觉得现在的海盗团适合我加入吗？”你顿了顿，“再说直白一点，就算我加入了，你会更信赖我还是更防备我？”

        在尾音落地之前，你便感受到了陡然泄露的杀意。

        虽然只是瞬间又很快收敛，但他微眯起眼，神情终于浮现显而易见的不悦，凉薄审视的态度令你回想起初见。

        这自然不妙。可恰是这样过激的反应应证了你的猜测：无论海盗团成员之间究竟有何矛盾纠结，至少不是铁板一块。尤以帕洛斯那样热爱搞事的骗徒人设为最，绝非习惯万事掌控在手、又将雷狮奉若明灯的卡米尔乐意看到的。

        然而，这毕竟不是身为外人的你应该知晓的事。所以你只做了个不轻不重的提醒，而后眨眨眼，补上后半句。

        “——在你明知道我不情愿之后？”

        有意试探转为无心之失。卡米尔一怔，酝酿中的杀意猝尔断裂。

        如若能用文字泡来表示，估计里面会是一长串省略号。但不管怎么说，因过度解读导致的无语，总比对老谋深算的警戒要好。

        朱红布织遮住了唇瓣翕动，你只能听得对方吐出一声弱长的气音，也不知经历了怎样剧烈的心理斗争，或是将你的发言尽数反刍琢磨了遍，最后回落为轻淡如云的语调。

        “……我会说服大哥。”他道，“但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

        “好。”你因激动猛掐了下指肉，点头应诺，“度你来把握。但我想一般情况下你们也用不到我。那么——保持联系？直到你认为我还清这个人情为止。”

        反正说再多漂亮话他也不会相信，那还不如只谈交易。你听见自己划清界限般给出的公式化答复，一边矜持却迫不及待地发去了好友申请。卡米尔也并未多想，顺理成章给了通过。

        这大抵是最理想的收场了。心里止不住雀跃，骤然放松令表情管理都险些失控，笑肌牵引眉眼盈盈。可怂的本性深埋在内，你暂时也没打算得寸进尺，所以只是抿了抿唇，将盛放千层蛋糕的餐碟前推。

        “那……要吃吗？现在的话，大概已经售空了。”

        细碎刘海下眉峰微蹙，但在卡米尔开口拒绝之前，你已先行扶着桌沿站起，一个聊表心意的欠身，随后带着恬淡笑意轻声吐字：

        “回见。”

        你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餐厅，若不是为了保持形象，还能当场哼一首小调。而卡米尔面对被无情留下的珍贵甜点僵坐片刻，终是拈起餐叉，从三角柱状艺术品剥落下一处明丽色块，温吞含入唇齿咀嚼。

        蔬茶清香混着新鲜果味，一如既往融化在舌尖。他睫羽半垂。

        ……好甜。

        那之后没多久，悬赏便被撤销了。

        海盗团不屑做解释，而论坛上不乏有八卦者开新帖讨论始末根由，看你安然无恙，大都猜测你与他们达成了私下和解。至于具体到何种条件，观点就形形色色堪称群魔乱舞了。什么好听难听的话都有，但反正你不可能说出真相，也就任由他们去，终归不是值得在意的重点。

        单枪匹马打也打过，你作为前百的地位基本得到了默认。加上海盗团这一退，哪怕原本没有维护你的意思，也会让人顾忌你们之间有无情分牵扯不敢妄加动作。如此一来，你总算是彻底摆脱了参赛者骚扰。

        余下的，也就还差鬼天盟那边一点收尾工作。

        按照凯莉给的地址，你成功摸到了鬼天盟基地打卡完成任务，顺便通知鬼狐出门领积分。不过这样的突然到访也没让对方收到惊吓，银货两讫后，他还热情邀请你进基地参观，被你婉拒。

        提防陷阱只是一方面，你还担心不慎看到什么秘辛，日后不好撇清关系。反正按鬼狐态度来看，他似乎仍未放弃拉你入伙的心思……嘛，也可能他对前百都这样→_→。

        “合作愉快。”带着上扬的语调，哪怕看不见，也令人感觉面具后的脸是笑眯眯的，“我该恭喜大人才是。雷狮海盗团不好相与，能与他们交涉甚至讲和的人可不多。”

        是不多，但我面前这个肯定能。你内心吐槽面上微笑，一时也不知他说客套话还是故意捧杀，只能谦逊回应：“哪里，我不过运气好被放了一马，还得多谢鬼狐先生帮忙。”

        “在下也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鬼狐语气坦荡，“何况，我还是很期待与您长期合作的。”

        这话倒似可信，但里面有几分诚心，你真不敢深究。

        总归一番象征大于实意的弯弯绕绕打完，你正欲告辞，却听鬼狐再次开口：“其实，在下还有个私人问题，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解惑。”

        “……？”

        他道：“不少人奇怪怎么偏偏是您被雷狮海盗团盯上，而我有幸从某些渠道了解到部分真相。说是冲突，其实是您的能力被看中得到招揽。”

        “……”

        你不确定自己是否短暂冷了脸色。而对方淡定娓娓道来，甚至带着份悠然自在：“在下也只是好奇，大人为什么要拒绝海盗团的邀请？跟随强者不是会更轻松些吗？”

        ——好啊。你想。

        这位的情报果然厉害。现在想来，当初他会同意交易，必定是知道你与海盗团有谈和可能，这才敢放心下注。亏你还曾满足于自己那浅薄的说服技巧。

        说是部分……也不知他具体窥探了多少。

        你撇撇嘴，心头不快。

        只是最大的疑点在于，鬼狐本不该对你坦白这些。雪中送炭的情分，可比锦上添花贵重多了。宁愿自拆台也意图求一个答案，为什么？

        你直觉他是在做某种评估，却没有更多线索，只好回想着他的人设，给了个自认最合适、也不算说谎的答复。

        “但那样的话，就永远只会被强者当作附庸，而不会被正视吧？”

        “——我不喜欢。”

        应付狐狸令你一时身心俱疲，完事甚至想遁回房间歇息，可是排名勒着脖颈，偷懒也不得心安。

        5万积分砸出去你便跌出了前百之列，果然论坛上又有人捕风捉影开始想东想西。但既然影响不到你的生活，你全当没看见。

        ……话说回来，这样不是更好吗？

        你迎着日光敛眉阖目。

        这一次，你要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

        ……

        有个小问题，不对，可能是大问题。

        ——你奋发图强的意志遭遇了第一个阻碍。

        头巾被解下，墨发中又透出些许幽紫辉色。青年侧对着你，潇洒落拓坐于巨石边沿。盛放串签残渣的餐盘搁在一旁，还有翠绿的易拉罐东倒西歪胡乱堆放，拉环至少开了半数，将空气也熏上麦香。

        你想起某人的爱好是烤串与啤酒。

        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退步想缩回丛林，却听磁性低沉的男声不急不缓飘至：“你要去哪儿？”

        雷狮偏过头瞥你，一手拄着岩面，另一边纤长手指扣着啤酒罐的上缘晃了晃，冲你下颌稍抬，勾唇扯笑间还带着丝邪性。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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