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野蛮生长

苍白肤质衬得颧骨桃红残迹愈显鲜研，不似血液，倒像抹开的胭脂。发梢仍滴着水，湿漉黏贴的模样有些狼狈。可少年巩膜却是奇异的墨黑，哪怕中央盛着冰蓝亮色，也无法缓和深渊的沉寂晦暗。清泉涓涓涌流不息，因他拢掌掬起一捧，又在他被撞破的失神间自指缝洒漏。

        对视那刻少年唇瓣微抿，迅疾抓起搁于脚旁的布织欲遮掩面容。而你在看清他穿着打扮的那刻，终于后知后觉但果断地转身回避，甚至示弱地举起了双手，反令对方动作一滞。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你诚恳道，“你的样子不能被看到吗？……呃，如果我说什么都没看见，大概你也不会信。不过别担心，就那么匆忙一瞥，我也记不住，只知道你挺好看的……”

        ——不对，越说越奇怪了喂。你猛地甩了甩头，重新组织语言。

        “总、总之，我不过是偶然路过，没有窥探你的意思；而想来你也不耐烦我留在这里，那么……就此别过？”你试探着给出选择。

        视力失去效用，你索性半阖着眼，专注于其它感官与元力感知。在大环境中最显著的还是风的流动与水的回声，甚至遮盖了衣料摩挲，加上对方的惯用武器并非由元力构成，风险又增了几分。你只能随时预备着启动符文防御，一边小心提踵欲迈步。

        “——你。”他突然开了口。

        嗓音低哑，像是久未被水润泽，却并不难听；语气平淡而笃定：“你知道我是谁。”

        你微怔。

        啊，反应过激了吗。你暗自忏悔，好在这点倒容易解释：“毕竟你是前十的参赛者，大赛方公布了图像资料，甚至有时大厅都会挂着照片。虽然你极少出现在人前，但既然当面碰上了，倒也不难猜。”

        “……你说是吧，神近耀先生？”

        对方又不吭声了。

        手臂有些酸软，但好几道保命的符文都被藏在内袖腕口，你也不敢就此搁下。神近耀久未动手，可看他方才出口点破的意思，大抵亦不愿轻易放你离开。你颔首低眉斟酌，一时不知是否该再有动作，更不知晓站在你背后的人已悄无声息戴好面罩，环指握住了苦无的手柄。

        一片黑白灰的世界里，人体热成像是唯一的色彩。

        扭曲变异的斑斓颜色，伴着血液循环而流动，透过皮囊直接看穿肌理的细微运作，象征着温暖与鲜活。

        但对于神近耀来说，不过是多了个要处理的目标而已。

        ……本该是这样的。

        可当他开始思考犹豫，周遭很安静，而内心嘈冗。

        ——杀了她。

        ——可你自己也清楚，来到大赛里，容貌早就不再是需要保密的东西。

        ——杀了她，能免除所有后患。

        ——她的话不无道理，何况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

        ——杀了她，这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不，这个人似乎和安迷修有关系，无法保证不被报复。

        他最终手指收紧。

        良久没有进展，哪怕是死刑也太过折磨。你按捺着等候半晌，终是忍不住细碎向前挪步，而这般蹭移一段距离后照旧无事发生。你愣了愣，思绪百转千回，须臾恍然大悟般开口。

        “神近耀先生……？”

        没有回应，你的声线像是被淹没在深海里。又静数十秒，你这才缓慢转了身，发现背后早已空无一人，连证明他来过的血腥气都被清冽泉水冲刷了干净。

        该说不愧是神近耀吗？

        你有些无奈失笑，心下却瞬时安定，放松按揉起了小臂。

        ——赌赢了。

        【神近耀好感度：10】

        “所以——还是没收获？”

        倾腰曲臂，长发袅娜间仿佛随意的一个架杆，却伴随干脆利落声响撞球入洞。女孩慢条斯理起身，抚触球杆先角与皮头，姿态慵懒而不失优雅，一边再度换了站位，一边含着调侃笑意发问。

        “是呀。”你实话实说，掌腕撑在桌沿半倚站立，把玩着手里的巧可粉块，“我原想凹凸星这般汇聚天地造化的地方，找点合心意的材料该轻而易举才是，哪想转了半圈多，遇到的全是劣等品。”

        你夸张地叹了口气。

        “嗯哼。”魔女猫爪撩人似哼出声轻佻鼻音，“要本小姐说，是你太挑剔了。虽也不算坏事，但反正时间还长，大可先做个备用品玩玩，改天遇到更钟意的换了便是。像你这样整天把时间浪费在逛地图上，多没意思。”

        你眨眨眼。

        “我也懂啦。不过，我隐约有种预感，或许这次大赛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认真弄弄武器，当然想做最好的。”

        你温软辩解，又回想起了外置系统的指示。

        【第8周

        本周任务：为自己寻找合适的武器材料

        奖励：未知石板碎片（4/9）】

        合适的武器……对法师来说，自然便是法杖了。

        其实，卢恩魔法书残本的第四卷早交代了法杖的制作方法，加之规则说淘汰赛中不能再使用终端商店，你也担心日后不便兑换媒介，哪怕系统不要求，你本就有意于一根实用的法杖。

        只不过，据说法杖优劣与选择素材、法师才能、使用魔法威力都成正比，你原是打算预选赛最后一个月再开始制作的，这下倒不得不提前了计划。

        至于全地图找材料什么的……确有此事，但辛劳还真说不上，反正你也是边玩边刷怪边瞎逛。

        你当然试过用占卜找材料，却发现无法探测；向更为擅长这方面的安莉洁请教，得到的结果则是“等待时机，随遇而安”。所以，你心知着急也无用，这段时间更多是因闲不下来才到处乱晃。

        只是……系统究竟为何会觉得，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呢？

        你敛眸深思。

        “欸——真无趣。”

        台球桌面再度被清空，凯莉随手将球杆丢在桌上，撇嘴抱怨：“外面的人怎么会喜欢玩这种没难度的东西。”

        “噗。”你捂唇轻笑，作为曾经酷爱这项娱乐、如今却也能发发命中的人难免感慨，“毕竟混吃等死的运动神经可比不得战斗熟手。何况，凯莉你的元力武器特别精巧，对角度的把握会比一般人更出色吧？”

        她闻言挑眉，眸中波光盈盈潋滟，似乎很是受用：“嗯，这倒没错。”

        你顺势提议：“要不我们再去玩玩别的？”

        “不用~”凯莉摆摆手，看着终端界面的消息，“排名也掉下去了，这个积分总数正好。下次吧。”

        她小伸了个懒腰，舒展修长四肢：“你不是还要去找材料？本小姐就不耽误你咯~”

        女孩外表伶俐乖巧，若非知道她最喜爱的“玩具”类型，大概还会以为她是纯粹的善解人意。但你只是眉眼弯弯，配合接话：

        “那就多谢凯莉小姐体贴啦——”

        ……

        【野怪狩猎区：迷雾山林】

        坦诚而言，若非走投无路，你是绝不愿再接近这块区域的。

        环境本身的古怪倒还在其次，最怕的是神近耀又“恰好”在此处歇息，何况你才刚刚从他手上死里逃生，哪有送上门讨嫌的道理？

        只是……这周毕竟到了第六天，以防任务失败，你总得有个大致的决定。万一这里真有适合的素材呢？

        山林仍被乳白流质萦绕笼覆，越向上攀登空气愈加湿冷。不过这一次，你总算见识到了栖息于此地的生物。周身由阴潮荆棘藤蔓包裹、惯于藏匿灌丛中、仅曝露猩红血瞳的小型魔兽棘蔓球，以及身形壮硕如熊、可直立行走的巨爪地懒。后者身披稠密长毛而铁爪尖锐，参差齿牙间口涎滴落，低沉嘶吼都裹挟腥臭。

        诚如安迷修所说，魔兽本身不难应付，只是配合渲染过佳的环境氛围，总有种吊诡的恐怖感，一度令你想测测san值。

        林间不便纵火，湿气又惧导电，但全凭风刃杀敌未免太自找苦吃，你只能在力量把控上更加克制谨慎。这样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阻碍，只是行进速度较往常慢了许多，倒真成了散步。

        也便是在这闲缓节奏中，如同插曲般，你听见了利器劈斩的破风声。

        元力激荡构形为翠色的光轮，高速飞旋间割裂空气轻易将猎物斩为两截。执武者挽刀收势，却倏忽侧头瞥来，令本犹豫是否要搭话的你顿时避无可避。

        “……格瑞先生？”你拘谨打招呼。

        对方亦是一怔，眉宇间锋芒锐气未及收敛，以至表情卡在了某种冷硬的弧度。紫堇眸色微颤，一度冰寒结痂却最终融溶，态度称不上柔软，但已是难得的温和。

        “是你。”他道。

        “嗯，真巧。”最尴尬的一刻熬了过去，你浅淡撑起了笑，“这地图挺古怪，大多数人都避着走，没想会在这里碰见你。”

        “……嗯。”他迟疑片刻回应，“我只是随便来看看。”

        你却从他话里捕捉到了潜藏含义：“格瑞先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图？”见他不否认，又再推进一步：“那你知道这里的引路规律吗？”

        格瑞沉默不语，神色却难免几分动摇，于是你悦然莞尔，顺理成章给出建议：“正好我也要到上面去，我们一起走吧？”

        如你所愿，格瑞没有推拒。的确于情于理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半道他突然开口：“你……”

        “？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又止住话头。

        他只是觉得你有些改变，从初见时贴近普通人的稚拙不乏温柔，到现在自信开朗了许多。

        但也不是坏事。格瑞想。凉薄的大赛规则没有摧毁你，反倒为你身上着了更明亮的曦色。

        于是他转而问：“你和雷狮海盗团……”

        “啊，你说悬赏的事？”你反应很快，“我们之前是有些冲突，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和他们讲和啦。”

        你轻松含笑自证清白：“别担心，不会有人追来这里的。”

        ……不，他不是在担心这个。

        格瑞短暂哑然，对你偶尔的思路跑偏略为无奈。

        但他只是矜持目视前方，挥刀开路间微不可察地弯了唇角。

        “——那就好。”

        【格瑞好感度：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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