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三）

魔界是没有阳光的，但它的星星从未褪去过。

        魔界不需要阳光，它有一轮巨大的明月，全界都笼罩在这白色月光里，使魔界的每一样物品，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轻纱薄膜，朦胧迷幻。

        这不是白北曦第一次来魔界，七百多年前，她因听说了魔界有六界最壮丽的红梅花海，和青玄的这株红梅一样终年不谢，便想知道青玄山顶的红梅和魔界的哪一树更美，央求着南冥带她来过，那一次，她和南冥是偷偷伪装来的，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的进入的。

        白北曦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魔界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她第一次来就发现了，魔界的气息似乎天生就适合她一般。

        一进魔界，入眼的便是那白月花林，数不清的白月花，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汇聚在一起，似乎成了魔界的第二轮月亮。

        魔界最著名的景色，就是入口与出口的两片花海。入口是魔界独有的白月花林，出口是漫山遍野的红梅，一白一红，一进一出，一静一动，似乎就像这世间百态，一正一邪，而被围绕在中间的部分，便是存在世上最多的灰色地带。

        世人都知冥界的曼珠沙华妖红似火，都称忘川河畔的花海为火海，可白北曦却觉得，当年南冥带她看的魔界红梅，才是真正得火焰，红的就像要燃烧整个魔界一般，动人心弦。

        她记得那年的红梅树下，有微风轻轻吹过，满天的红梅花瓣顺风而落，在半空中飞舞盘旋，宛如一场红色的大雪，在魔界暗黑的环境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红与黑的色彩交汇，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仿佛要冲开你内心深处最紧密的枷锁。

        在那样的雪海中，白北曦觉得自己仿佛与世界融为了一体，即使现在如此讨厌红色的，也无法对那场梅空之雪升起一丝厌恶的情绪，那种心与自然最深的接触，她再也没有遇到过。

        而白月花林她当年只是匆匆一瞥，今日再见，不由哂笑，笑自己当年太没眼光。

        这魔界的本源之花居然如此，一时间，白北曦居然找不出词来形容它，唯有在震撼中抬头仰望，这时的她还不懂，这份源自内心深处的触动与臣服是因为什么。

        白月花在皎月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通透，黑与白交织的缝隙间，有一人背靠白月树，手拿竹箫，缓缓的吹起了一曲儿清调，明明从前并未听过，可她却觉得这首曲子像刻在骨子里般，忍不住想要落泪。

        白北曦寻声望去，只见那人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却配了一件银灰紫的外衫，平静而微妙，他似乎未察觉到入侵者的打扰，闭着双眼忘我的演奏着，似乎天地间，只有他和这箫声一般，不绝如缕，亘远绵长。

        事出常态必有妖，白北曦立刻封闭了五识，却未想这声音避无可避，看来是被困人家的结界里了。

        稍作思虑，白北曦就猜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这五界能轻而易举的在她周边设下结界，并让她丝毫不曾察觉的，此时还一定会在魔界的，只有那个人了。

        既然都被困住了，那不如就好好赏赏曲吧，想到这儿，白北曦一跃而上，坐在了白月树的枝干上，靠着树枝品味起了箫声。

        不得不说，此人音乐造诣极高，明明是魔界之人，却把曲子吹得如此纯净空灵，幽壑浅蛟，孤舟嫠妇，皆停闻音。

        这箫声如此悦耳，让白北曦不由得怀疑，演奏出如此干净音乐的人，真的会是魔界之人吗？

        一曲终，树下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妖娆的脸庞上勾勒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北曦，你好，我是苏尘。”

        果然是他，魔界之主——魔尊苏尘。

        白北曦向他面庞望去，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之人，对，就是美，不局限于性别的美，六界似乎都会在他眼前失色一般。

        原来真的有人不需要任何动作，只要站在那里，一瞥一笑，皆可入画，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幅绝世画卷。

        白北曦曾以为，世间优秀男子她已全部阅尽，直至今日方才明白，什么叫天地失色。

        短暂的呆愣后，白北曦回过神来，眼里的震惊与赞叹被她一一敛去，只留下欣赏。

        “我们曾经认识吗？”白北曦有些疑惑，他唤自己北曦，语气是如此熟练，如此的理所应当。

        苏尘没有答，只是继续笑着收起了箫：

        “你真的是白朔的徒弟，被我困住的反应一摸一样。”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谪仙清冷的仙人持剑而来，于这白月树下品他一曲清音不灭。

        这不是苏尘第一次见白北曦，以前他曾偷偷潜入青玄山去看过她，她在白朔的教导下，成长得很好，眉眼间小儿女的情态，是他此生都无法赋予的。

        小北曦长得真好，真的很好，苏尘在心里默默想到。

        “师父？”白北曦有些疑惑，听苏尘的语气，似乎与白朔是旧识，那么当年苏尘没有管眠星谷的枕霜花尽毁，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可是要怎样的交情，才能让苏尘毫无留恋的看着魔界疗伤圣物尽数毁去，一丝不剩？

        “嗯，白朔第一次来魔界取白月花的情形，到和你此时挺像的，就是你现在坐的这棵树，他也上去过。”

        师父也来过吗？白北曦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身侧的树干，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神情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看到这样的北曦，苏尘不由得叹息，痴儿，真是痴儿啊，七百年前的那个人也是，现在的她，也是。

        快步走近，苏尘朝着白北曦张开了双臂：

        “北曦，下来吧，我接着你。”

        白北曦被苏尘的动作搞得一愣，虽说他可能和自家师父认识，但这自来熟的动作和语气，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树又不高，她不会自己下来吗？

        似乎看出了白北曦的意图，苏尘含笑摇了摇头，道：

        “这个结界里，只有我现在所站这一处是安全的，其他地方，你不怕，就可以试试。”

        好吧，白北曦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从树干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苏尘的怀里。

        从七百年前她就明白，生命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南冥和染碧用生命告诉了她，活着真好这四个字的重量与含义。

        而且，冥冥中，她就是觉得，苏尘不会伤害自己，她从内心深处，有一种对眼前之人的信任，她似乎能感觉到对面之人的心情，平静而喜悦，不会对她构成一丝伤害。

        接住白北曦后，苏尘轻轻将她放下，一切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若手中捧着的，是什么绝世珍宝。

        “你来取白月树枝的吧？”放下白北曦后，苏尘右手向外一拂，白北曦清晰的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嗯。”白北曦点点头，看来是结界消了，她想，却不知苏尘暗暗设了一个更大的结界，将他和白北曦的气息隐藏在了里面。

        苏尘想，这小姑娘可真实诚，身上的仙气丝毫不掩就进来了，还好他三年前发现白月树被人动过后就在这附近等着，不然白北曦一进来就要遭受魔界十一大魔王的围攻了。

        三年前来的那人是白朔吧？没想到时间过的那么快，快到他都已经从神界出来了。

        “你要白月树枝做什么？”苏尘一边说着，一边折下白月树枝装进收纳袋，顺道还摘了些许白月花。

        “救人。”言简意赅的回答。

        苏尘也没想过白北曦会认真回答自己，他把手中的收纳袋递给白北曦，凭空一划，魔界的出口便浮现在白北曦眼前。

        白北曦有些震惊，苏尘的魔力尽如此之高，居然可以随意的打开通往六界的道路，七百年前的白朔，似乎都没有这种撕裂空间的力量。

        看着呆愣的白北曦，苏尘摸了摸她的头，催促道：

        “北曦，快走吧，不要再来魔界了，收纳袋里我给你准备了所有魔界特有的东西，不出意外，够你用很久了，魔界这个地方，你能不踏足就不要踏足，起码不要自己单独来了。”

        白北曦低头一检查，发现袋里的物品果然齐全，就连白月树枝，都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不会是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准备好的。

        “你有什么目的？”白北曦的眼里有了警惕。

        苏尘笑的更加好看了：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北曦你不觉得，我很熟悉吗？”说着，苏尘一推，白北曦就穿过了界门，耳畔只剩下那散落在风里的声音：

        “你就没有怀疑过，怀疑我们其实是认识的？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记忆，其实缺了一段吗？”

        记忆？我缺过记忆吗？白北曦问自己，可是过去的每一段时光在她脑海里都是如此的清晰，除非，这些回忆，都是假的。

        白北曦不敢再想下去，她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笑谈殿，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尘的魔力到底有多可怕？这种任意穿过不同空间的能力，就连神界的众神恐怕都无法做到吧？

        魔尊苏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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