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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004章太傅


第004章太傅

        “殿下,这位是岑远岑先生,老臣已经在天子和上君面前举荐岑先生任太傅之职。”魏相说完,涟卿问候,“岑先生。”

        “殿下。”陈修远看她。

        时隔半年之后再见她,他心底再多波澜也如当下一般温文沉稳,平淡寻常。

        他也确定她没认出他。

        旁人看来,他是初次见涟卿。涟卿生得好看,他会不觉多打量她几眼,但不会一直盯着她看,更不会面露熟稔。

        他将方才的一瞥与之后的礼貌、疏离拿捏得很好。

        不仅魏相未看出端倪,就连涟卿也能明显察觉他的客气、疏远。

        虽然同梦里那道湖蓝色锦袍身影的声音如出一辙,但论亲疏远近,不是同一个人……

        老师面前,她没有仔细打量岑远。

        “昨日老臣同陛下和上君提起过岑先生,陛下的意思,这次岑先生来京中,就在东宫对面的千水别苑下榻,也与殿下近些。”

        东宫对面是千水别苑,一直以来都被当做东宫别苑,是东宫夏日纳凉之处。夏日作息时,东宫也会在千水苑见朝臣,不会单独住人,她不知道天子为什么会将岑远安顿在千水别苑处。

        但思绪归思绪,老师说完,涟卿寒暄,“千水别苑凉爽,是盛夏纳凉之处。”

        她说完,他看了她一眼,平淡道,“叨扰殿下。”

        “见过殿下,先生随我入宫见天子与上君吧。”魏相言罢,又朝涟卿道,“殿下,老臣有话同殿下说。”

        涟卿与魏相一道先出了偏厅,苑中,魏相驻足,一面捋着胡须,一面朝涟卿道,“殿下,岑远是罗逢中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罗老大人辅佐了三代君王,在朝中威望很高。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老臣原本想请罗老大人亲自出山,但罗老大人年事高,便同老臣推举了岑远。岑远是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早前未入世,也极少在旁人跟前露面,没被人拉拢过。罗老大人曾说,在他的诸多学生里,岑远得了他六分学识,七分见解,八分谋略,人乃上品之臣,只是无心入仕。这次能请到他,是幸事,殿下除了多同他学,也要知人善用,此人可信赖。”

        “明白了,老师。”

        魏相欣慰点头,“这次将岑远的住处安排在千水别苑,事出有因,没提前同殿下知会一声。下月天子生辰过后,殿下便要亲自主持朝政,届时朝臣会来东宫同殿下商议政事,将岑远安置在千水别苑,一来是他为太傅,尊师重道,礼贤下士,彰显殿下气度;二来,殿下若有拿不定主意的,或是棘手,不能自己处置的,岑远可名正言顺行事。”

        涟卿会意。

        看着那道同老师一处的背影,身姿颀长,衣襟连诀……

        岑远。

        人如其名,有些清高疏远。

        要说她不好奇,定是假的,对方就住在千水别苑,那处是她的别苑,她砸钱每晚都在那里看书到夜深……

        天子寝殿中,大监入内,“陛下,上君,魏相带岑先生来了。”

        洛远安看她,“魏相来了,快喝了吧。”

        涟韵皱了皱眉头,勉强饮下,眉间有难忍颜色,洛远安替她擦了擦嘴角,她这才笑了笑。

        大监正好去请魏相。

        涟韵轻声,“昨日魏相才提起,今日人就来了,其实魏相倒是更让朕放心。”

        洛远安温声,“魏相忙着朝中之事,分身乏术,能有人替魏相分担太傅之职也是好事,对朝中,对阿卿都好。”

        涟韵轻叹,“在你这里,没人是恶人,没有坏事。”

        洛远安温雅,“你养好身子才是大事,你说什么都对。”

        涟韵展颐,眸间阴霾一扫。

        大监领了魏相和岑远入内,涟韵和洛远安的目光都看向魏相身侧的人。

        岑远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素雅合身,看着年纪也应当不大,也就二十二三上下。

        “草民见过陛下,上君。”

        岑远抬头,年轻,俊逸,也不知是不是罗老大人关门弟子的缘故,初次觐见天颜,礼数周全的同时,眸间也无怯弱与谄媚,多是沉稳,内敛,有涵养,不急不躁。

        而本身,又玉树清朗,自成一派,有气华高然之风……

        涟韵和洛远安的目光都微微顿了顿,早前心中生出的质疑也去了多半。

        洛远安多看了他一眼。

        虽然对方没看他,但洛远安总觉他余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上位者的窥探……

        虽然只有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清高,好似错觉。

        洛远安眉头微拢。

        一侧,涟韵开口,“昨日魏相同朕提起过先生,朕早前听过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先生年少有为,气度不凡。”

        “陛下谬赞。”陈修远拿捏有度,眸间除了恭敬,没有旁的神色,是性子清冷一派的,同早前听闻的一样。

        “日后,东宫之事还请先生多费心。”涟韵说完,又咳嗽了几声,病态难掩,稍后,才朝魏相道:“魏相,太傅就劳烦你安顿了。”

        “老臣领旨。”魏相拱手。

        “大监。”涟韵又唤了声大监,“让翰林院拟旨,即日起,岑远任太子太傅一职,教导东宫,不兼旁职。等下月东宫临政,随东宫出入朝中。”

        “是。”大监应声。

        “太傅初到京中,对京中尚不熟悉,朝中之事循序渐进就是。东宫交给太傅了,太傅若有事,可入宫寻朕与上君。”

        天子说完,陈修远拱手。

        “远安,替朕送送太傅,正好魏相在,朕有话同魏相说。”涟韵吩咐一声,洛远安起身。

        离开寝殿的时候,洛远安听到天子的声音,“昨日朕过问了栩城旱灾之事,户部这处处置不妥,户部这两年烂摊子不少,朕想听听魏相的意思……”

        等出了寝殿,两人并肩。

        陈修远当然知晓华帝不是单纯让上君送他。

        无论是方才华帝有意无意提起他年轻,称赞他年少有为,还是让他这月先熟悉京中,朝中之事循序渐进,都是在试探他。

        朝中无职,太傅就是虚职。

        华帝信任魏相,却未必信任他;或者说,华帝信任的是老师,信任他需要时间,也需要试探。

        一侧,上君正好问起,“许久未见,不知罗老大人近来可好?”

        陈修远应声,“老师性子倔,容不得说他身子不好,不好也要说好。”

        洛远安闻声便笑,“是了,罗老大人惯来如此。”

        老师是三朝老臣,又告老还乡久矣,洛远安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认识老师,陈修远心如明镜。

        果真,下一步洛远安探究看他,“太傅是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肯定见过傅叔,傅叔的腿好了吗?”

        陈修远微微顿了顿,洛远安笑眸看他,等着他开口。洛远安的目光柔和,柔和里却似在将他慢慢看穿一般。

        陈修远也看向他,仿佛在说不出来和在想怎么说之间迟疑着。

        见洛远安眉头慢慢拢紧,陈修远沉声道,“傅叔早年就被老师赶出府中了,上君许久没见过老师了吧。”

        陈修远礼貌笑了笑,留有余地。

        洛远安也笑起来,“是有些时候了。”

        陈修远没吱声。

        洛远安不会真送他出宫,寝殿苑外,洛远安驻足,“东宫年少,早前家中又遭逢变故,才回京数月,早前的事记不清了,朝中之事也在慢慢学,可能没那么快,还劳太傅多费心。”

        陈修远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要说早前对方试探还可能是天子的意思,那这一句……

        陈修远佯装不察,轻描淡写道,“当尽太傅之职。”

        洛远安笑而不语。

        目送岑远背影离开,他是没看出旁的端倪;岑远这个人过于清冷了,有些让人看不透,也看不出旁的端倪。

        只能盯着。

        洛远安敛目,但愿,不是烫手山芋,不需要摘了去……

        出宫的马车上,陈修远没有出声。

        幸好岑远早前露面不多,他又清楚老师和岑远的事,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关。

        方才天子寝殿中,他至少可以确认几件事。

        第一,华帝信任上君,诸事都未避讳,病榻上久待的人,很容易急躁,心性扭曲,但华帝不急不缓,说明在她身边照顾的上君,很懂安抚和拿捏人心,尤其是天子之心;

        第二,华帝让上君送他,除了试探,还是为了单独同魏相说话,既然华帝信任上君,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魏相不信任上君,所以华帝是做给魏相看的,那就是魏相同上君表面看起来和睦,但背地里,实则暗潮涌动。

        第三,华帝都没有提起的事,譬如涟卿家中遭逢变故,才回京数月,早前的事记不清,朝中之事也在慢慢学,但上君特意提了,有些喧宾夺主了。天子身侧,没心思的,是沈辞这样的,这个上君很有心思……

        今日入宫一趟,待得时间不多,但当看的,粗略都看了。

        他也大致知晓为什么魏相着急请岑远了。

        上君的手,伸得太长。

        这样的人,涟卿应付不了,魏相碍于身份又不好应付,岑远是老师的关门弟子,将他抬出来,对各方都是制衡。

        他敛了思绪,想起今日在东宫见过涟卿。

        西秦京中的水,他总归要摸清;早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要摸清。

        无论如何,他同涟卿在一处了……

        东宫内,涟卿在暖亭中一面乘凉,一面看着书册,‘没想好’在同她的指头玩。

        她不知道她的手指有什么好玩的,但‘没想好’玩了好些时候了,她也好像不觉得陌生一般,‘没想好’想玩,她就让它玩,她看她的书册。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在作祟,自从‘没想好’来了东宫,仿佛东宫都不一样了。陌生里,多了几分熟悉和暖意,不再是早前冷冰冰的宫殿。

        涟卿抬眸看了看天色,快日落了。

        涟卿想起岑远来,岑远日后会在千水别苑落脚,说是对面,但并非隔了对街,而是同东宫西南角的偏门连通,再绕过一条长廊,期间往来都是不用出东宫的,所以才说是东宫的别苑。

        早前东宫只有她,如今,像是住进了另一个人……

        她多少都会有些不习惯。

        黄昏渐至,东宫各处开始陆续掌灯,她也不知道岑远从宫中回来了没有。

        ——岑远得了他六分学识,七分见解,八分谋略,人乃上品之臣,这次能请到他,是乃幸事。殿下除了多同他学,也要知人善用,此人可信赖。

        出神时,涟卿忘了动手中,‘没想好’又含上她指尖。

        涟卿莞尔。

        玩了一下午,终于还是让它再次得逞。

        涟卿放下书册,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它舒服抬头。

        远处,惠嬷嬷正压低了声音,同另一个内侍官道,“告诉上君一声,殿下从宫中回来后,一直在暖亭看书,逗着猫玩。这趟去过弘福寺,殿下精神好了许多,旁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内侍官应声,快步离开了东宫。

        另一处,柯度同涟卿说起,“殿下,太傅来了。”

        柯度说完,涟卿怀中一松,‘没想好’从她怀中蹬腿跳开。

        “没想好!”涟卿唤了声,但‘没想好’没停下。柯度连忙去撵,涟卿顺势上前,正好见长廊拐角处,‘没想好’停下不跑了。

        这处视线被遮挡,涟卿绕开,而后,远远便看见长廊处那身天青色的衣裳,被夕阳镀上了一层余晖。

        ‘没想好’在他脚下轻轻蹭着,他俯身,修长的指尖,优雅摸了摸它的下巴,‘没想好’舒服仰首,一脸惬意享受。

        夕阳西下,落霞在轻尘中轻舞。

        眼前的一幕,像一幅宁静,温馨的绝美画卷,她早前就在何处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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