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虎年影视盛典公共化妆间。

        靠在沙发上的吴缘缓缓睁开双眼。

        他又回来了。

        已经是第三次了。

        之前的两次，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寻常做梦，醒来就忘。

        吴缘并不怕自己遗忘，相反，他知道这些“梦”里的记忆会越来越清晰。

        因为这根本不是梦。

        每次醒来，他的身旁都是同一个女生——画着艳丽的妆，眼尾贴着闪闪的亮片。

        吴缘只记得在热搜上见过她，是个最近正火的小网红。

        “看你脸色不太好，喝点水吧。”小网红将水递到他手边。

        吴缘接过道了声谢，看水是未开封的，才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小网红眉眼带笑，打量着吴缘——高定白西装，黑色休闲裤，多余的颜色一点也没有。

        刘海松软地搭在两侧额角，细框的银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他的五官很立体，眉眼处却很柔和。

        两相冲突下，倒是更显得吴缘那张脸冷冷清清。

        冷白的手背上露出淡蓝色的血管，那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手的主人拧紧瓶盖，侧头看向小网红，瞬间打断她偷窥的心思。

        吴缘没看出她尴尬，反倒是更热情地往自己身边贴。

        小网红笑问：“你是最近出道的新人吗？”

        “不是。”吴缘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小网红有些惊讶：“可你长得好帅，我还以为你是爱豆！”

        吴缘言简意赅：“电影编剧，跟剧组来领奖。”

        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喊小网红去拍宣传照，她有些遗憾地挥手：“下次再聊！”

        与此同时——

        噔噔噔！

        吴缘拿出自己的手机，时间是18点04分。

        果然和前两次“梦”里一样，小网红被叫走后，自己手机会弹消息，就在这个时间点。

        18:04

        导演助理：刚收到通知，红毯导演和主演去就行，哥直接去舞台吧。

        导演助理：[图片]

        吴缘都不用点开图片，就知道那里面是他的座位号。

        他此刻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做梦，而是真的掉进了一个莫比乌斯环，这个循环的起点是18点。

        而且随着他脑海里慢慢复原的记忆，有一个声音呼之欲出——

        “晚上要出事。”吴缘有些痛苦地说。

        很奇怪的是，当他试着强行去回想这件事的时候，心就会莫名地揪着疼。

        而且在这个疼里，他隐隐约约想起了个名字——

        武遇。

        他和武遇因电影主题曲合作相识，因为非常欣赏武遇的音乐才华，于是接下了璨星公司的邀约，和武遇继续合作歌曲。

        但是武遇患了拖延症还是晚期，吴缘今晚更重要的是找他讨债——武遇一首demo拖了他一个月。

        来讨债的吴缘一进休息室的门，就看见这位大歌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穿着件纯灰色卫衣，宽松的款式模糊了身体的轮廓。

        他动了动唇，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的问歌曲进度，结果视线游离到武遇的手上时顿住了。

        武遇修长的手指握着平板两侧，指尖快速地在屏幕上戳来戳去，游戏背景音吵得吴缘耳朵疼。

        武遇头也不抬，问：“开黑吗？”

        吴缘眉头微皱，把才要脱口的“歌”字给憋回肚子里。随后冷脸走到武遇身旁，一把夺了武遇的平板。

        武遇嚷道：“你干嘛！”

        吴缘见他的目光急切地随自己的手移动，大有作势要抢夺的意思，于是直接背手躲到一旁，根本不给对方机会。

        武遇“蹭”一下弹起身，结果起得太着急，脚下不稳，仓惶间拽住了吴缘的衣袖，两人一齐倒进沙发里。

        离得近了，吴缘发现武遇的皮肤很好，几乎可以用吹弹可破来形容，大概是得益于做明星得每日保养。

        头顶的灯晃得刺眼，他却还是从逆光里看见武遇的眼神——

        带着些厌烦。

        平板脱手，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游戏也因被误触关闭了。

        叽叽喳喳的游戏音停住，寂静的氛围更显得尴尬。

        武遇黑着脸火速从吴缘身上爬起，缩进了沙发角落。他理了理凌乱的长发，深蓝色的发尾埋进卫衣的兜帽里。

        吴缘面不改色地坐直身体，扶正眼镜：“平时跟我嘻嘻哈哈就算了，下午你在微信里怎么说的？”

        武遇理直气壮：“我记性不好，忘了。”

        “游戏签到怎么不忘呢。”吴缘弯下腰将平板捡起，塞回了武遇手上，“您大忙人，璨星找不到你要曲，就天天来找我要词。”

        他顿了顿，说：“你要不想和我合作，当初何必接活。”

        “我当时不知道璨星公司眼里只有市场，发的全是些烂大街的网络神曲。”武遇似乎没察觉他言语间的低落，毫不客气地怼了回来，“要不是天价违约金，我早跟他们撕破脸了！”

        被武遇大声一吼，吴缘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他眼里的一切瞬间出现重影，前两次循环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每当这句话后，他就开始和武遇吵架。

        “怎么了。”武遇试探地问，大概是才说完狠话，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吴缘被循环的记忆干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往后倒靠在沙发背上，闭紧双眼，伸手揉着额角。

        武遇有些急了：“我、我下午是不该骗你我没带平板，也不该骗你我已经写完歌了，你要骂我、要摔平板你尽管招呼，但你别对自己怄火啊……”

        “闭嘴。”吴缘断气般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武遇一懵：“啊？”

        “吵。”这回只剩下说一个字的力气了。

        “……”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连身旁的呼吸声都弱不可闻。

        “别生气了。”武遇突然开口打破沉寂。

        吴缘感觉到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武遇居然凑到了他的身边，摸上他的手臂，扯了扯他的衣袖。

        就像个小孩似的。

        记忆退潮，吴缘记起前两次循环里吵完架，武遇就莫名死在了一把裁缝刀下。

        吴缘猛地睁开眼，侧头将视线落在武遇的脖颈处，因为被兜帽裹着，只露出短短的一截白皙的皮肤。

        ——完好无损。

        旋即他定了定神，道：“我没事。”

        武遇担忧道：“真没事？”

        他轻轻摇头，挪开眼，打量起这个休息室。

        桌上堆满了五花八门的化妆品，椅子上层层叠叠的全是衣服，墙角放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是粉丝送的礼物，乐高、盲盒、海报还有许多未拆的包装盒。

        应该没有粉丝会送裁缝刀吧。

        武遇问：“你找什么？”

        吴缘淡淡地看向他：“裁缝刀。”

        “嗯？”武遇似乎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我下午用过，应该在那堆衣服下面。”

        武遇伸手指向桌旁。

        吴缘径直走过去，掀开乱做一团的衣物，果然有一把半个手臂长的裁缝刀。

        一把平平无奇的裁缝刀，刀刃上还残留着缠绕的线。

        只有吴缘知道——

        这把刀曾在两次循环里割开过武遇的脖颈，鲜血如泼墨般散在瓷砖地板上，像盛开的蔷薇。

        吴缘将裁缝刀往腋下一夹：“借走了。”

        “你也改衣服？”武遇惊道。

        “改，不合身。”吴缘随口敷衍，伸手把刚刚弄散的衣服重新叠好，漫不经心地转回话题：“武遇，这次约的歌是电视剧主题曲，不会烂大街的。”

        “我其实，”他听见身后的武遇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介意的是那个主演。”

        吴缘的心咯噔一跳，记忆里出现了个贴着亮片的眼睛。

        他沉声道：“……是她？”

        武遇沉默半晌，坐在吴缘身边的茶几上，“你看到热搜了吧。”

        他记得那个热搜——

        武遇单纯人设崩塌

        程灵深夜发文武遇出轨

        而程灵就是这部电视剧的主演之一，也是那个每次醒来出现在吴缘身旁企图搭讪的小网红。

        吴缘斟酌着措辞：“前女友？”

        “不。”武遇低下头，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兜帽带子，“她追了我两年，我没答应。”

        来自一种奇怪的直觉，吴缘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极大的嫌恶，仿佛非常看不起程灵这个人。

        热搜爆出来的时候，营销号发的标题是武遇地下恋，还配上了一张高糊图。

        往往这些绯闻，经纪公司出个声明澄清就行，结果还没等到澄清，程灵就发文小作文说照片里是自己，两人早已分手。

        网友刚开始惊讶武遇出道0绯闻被打破时，她又深夜发文说当初分手原因是武遇出轨。

        这一下就变成了超级大瓜。

        热搜上骂武遇的、猜小三的、踩程灵的，众说纷纭。网友们纷纷化身为猹，在瓜田里上蹿下跳。

        而武遇的澄清声明却是至今未发。

        吴缘问：“为什么？”

        他的直觉让他盲目的相信武遇。

        所以当他看到武遇用心领神会的眼神看向自己时，瞬间明白了对方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程灵在威胁你？

        武遇点点头：“是，她有我的黑料。给钱她不要，只要我手上的所有资源，广告、综艺、影视什么的。”

        艺人的各类资源是他们生存的饭碗，比如广告资源，可以快速给他们非常可观的收益——带货量，俗称粉丝经济。

        但艺人背后都有团队需要养活，丢资源相当于所有人跟着一起失业，是每个艺人都不会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什么黑料能值得上武遇手里的资源？

        吴缘才想问，就见武遇起身接了个电话，嗯嗯答了几句后，似乎就要出门。

        “我出去一趟。”武遇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上。

        “哦。”吴缘心里还有疑问，站着没动，“我等你回来。”

        武遇愣了下：“好，很快。”

        吴缘看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

        可惜还没等吴缘确认，武遇转身拉开门走了。

        手里的裁缝刀折射出洁白的灯光，吴缘的指尖轻抚着刀刃——割喉可不是什么美丽的死法。

        凶手得有多恨武遇？

        前两次循环都以武遇死在这把裁缝刀下为终点，所以结束循环的点，要么是武遇不死，要么是抓到凶手。

        吴缘以自己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分析，十有八九是后者。

        就在这时，走道上传来惊呼——

        “救命！！来人啊！！”

        “啊！！！”

        吴缘飞快地跑出休息室，寻着叫声追到了楼梯间。

        楼梯间的地板上全是血。

        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喊得声嘶力竭、嗓音沙哑，跌坐在地上拿手指着楼梯下面——

        武遇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柄水果刀。

        他浑身是血，不知被捅了多少刀；衣衫凌乱不堪，卫衣兜帽的带子绞住了他的脖颈。

        吴缘瞬时腿软，压着楼梯扶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武遇身边。

        那瞪大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愤怒和惊恐。

        人已经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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