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听风雪喧嚷，看流星在飞翔

“哎呦。”他吓得一颤，双手举过头顶的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后退。”

        “后退后退。”

        掩藏在草丛里的人叫李少兵，身上又馊又脏，但帽檐下那双谨慎的眼睛却丝毫不马虎。他瞥了眼顾一野，严肃道：

        “哪个团的？”

        “我们是……”

        “你哪个团的？”顾一野抢先高粱反问。

        “七二零。”他回答，“遇到对手了。”

        “等等等等。”

        “友军，我们也是七二零团的。”

        “小崽子，穿着七零零的衣服说自己是七二零，你当我是傻子啊——”

        话音未落，李少兵对着高粱当头一脚，将其仰揣在地！顾一野见势力，也顾不了解释了，二话不说便朝对方冲去！只见他一掌硬拳打在对方胸口，却被对方更加巧妙的借力绊住了左脚！但就在其失去中心之时，惯性的肌肉记忆让顾一野拉着对方一齐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二人在地上纠缠厮打，你一拳我一脚，弄的高粱也无处插手。李少兵将顾一野缠到石路边缘，本想迅速将其制伏，却没想到这小子是个倔驴，而且还有两下子。

        就这样，双方在僵持中一同滚下了山坡。

        。

        嘶……

        顾一野仰面朝天脑子嗡嗡响，眼前抹黑，甚至怀疑自己是躺那儿睡了会觉。他动了动右腿，一股剧烈的疼痛在膝盖处炸开！很快，他的后背和手臂也都传来阵阵疼痛。

        嘶，我腿不会断了吧。

        这个念头最先浮出脑海。

        顾一野躺在乱石树枝上，偏头看了看一旁同样落下的士兵。

        人呢？！

        刚才记得明明在那里！

        本就模糊的视线在树叶透过的阳光中产生了幻影，他眯眼仔细看了看，确认眼前出现的大脸是个熟人。

        “你……”

        “顾一野你没事吧？你可算醒了。”高粱拎着裤腿蹲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顾一野挎着一张血渍斑斑的脸，左顾右盼道：“那个兵呢？”

        “呦，我跟你说，他可不是咱的人，人家是正宗七零零的人。刚跟你一块滚下去了，没一会人家一整个队就过来，准备把你抓走呢。结果你猜怎么着？”高粱故作悬念一顿，“人家发现你朝下滚的时候，多少保护了他一下，太感动了，放了你一马。”

        顾一野半信半疑。

        “我说真的！你看我这么朴实可爱，像是会匡你的人吗？”

        说罢高粱忽然凑近，看着顾一野脸上划出的伤口，吞了吞口水。

        适才顾一野的膝盖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一开始没注意，直到高粱拉他站起来，他自己才发现军绿色的裤子上印出一块暗红的血渍。撩起裤腿一看，伤的还不轻。

        “照这速度，天黑之前肯定来不及见师长了。”顾一野看着身下那条不着地的右腿，表情有些复杂。

        这里正好是个坡，照现在这情形，向上爬到正路对他而言都有些困难。而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但时间不等人呐。

        “怎么来不及？”高粱双手叉腰道，“我背你就行了！来上来！”

        “啊。”

        “啊什么啊。”高粱半蹲着拍了拍自己肩膀：“上啊。”

        顾一野动了动喉结，把话吞了下去。

        大男人还要人背，况且现在已经失去战斗力了，和他在一起只会是拖累。

        高粱在前面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对方有动作，干脆直接拉起顾一野胳膊，从他肩下将其背了起来。

        顾一野惊异地抬了抬眉头，话堵在嗓子眼憋了许久，“高粱……”

        “感谢的话等回去再说吧，听好了顾瘸子，你现在已经失去战斗力了，我是你唯一能依靠的战友。”

        高粱虽然脑子没他转的快，但体力绝对够使。他估摸着顾一野也就一米八四左右，看着又瘦，背起来也没有太沉。估计……还没前年村里杀的猪沉呢。

        “你小心点。”

        顾一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高粱浑身一惊。从小到大，除了他哥，再也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对他说话。

        他张了张嘴，眼眸中映出的温暖光晕微微颤动着。

        “你……你要是累了一定告诉我。”

        他的声音是如此干净澄澈，随树林里的微风拂过高粱耳道。同它一起的，还有顾一野唇齿间动听的摩挲声。

        ……

        高粱不禁放慢了脚步，双手紧了紧对方腿弯的裤褶，偏头向后道：“唱首歌吧。”

        “唱歌？”顾一野没急着拒绝，而是首先环顾四周，“声音太大会被人发现。”

        “那你就小点声嘛，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

        顾一野一开始没打算答应，但看见高粱后背衣服湿了一大块，帽子上也湿了一圈。累死累活背着他走了这么久，自己也不能这么忍心拒绝吧。

        “好。”顾一野答应了，“听什么。”

        “随便。”

        片刻之后，一阵轻柔却又铿锵有力的呢喃在耳边轻轻响起：

        ——

        “时刻挂在我们心上，是一个平凡的愿望。”

        高粱原本舒展明媚的眉梢忽然一皱，脚下的步伐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

        ——

        “……愿亲爱的家乡美好，愿祖国呀万年长。听风雪喧嚷，看流星在飞翔。我的心向我呼唤，去动荡的——”

        “好听。”

        还未等顾一野唱完，高粱便抢先说了。他双眼闪烁着晶亮的光芒，重复道：“好听。”

        顾一野似乎听出了对方声音中细微的情感，在身后注视着高粱，眼神中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我的心向我呼唤，去动荡的远方。哪怕灾殃接着灾殃，也不——”

        高粱：“也不能叫我们颓唐。”

        顾一野感受到紧贴高粱后背的胸腔传来一阵浑厚的共鸣，他听着前方那人随自己音调一同起唱，愣了片刻，随后跟上了高粱节奏：

        “让我们来结成朋友，我们永远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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