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间之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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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回到墟魔宫时正见沈执归站在高楼之上,遥遥眺望着她回来的路。那是个风口,疾风吹的玉冠摇摇欲坠,他的身形愈发显得萧条。阮筠走上前扶正他的玉冠,笑嘻嘻的问道:“怎么在这儿傻站着?”
沈执归却猛然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中一带,头埋在她颈窝处闷闷的道:“我还以为你又同当日一样,悄无声息的走了.....那天我怎样也找不着你,姑母说你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不信,就站在这楼上等,等你来同我玩,可你果真没有回来......”
环在阮筠腰间的手有些颤,他温热的鼻息喷薄在颈窝处,湿润**,痒痒的让她有些想笑,可听了他的话她却笑不出来。阮筠踮起脚,有些蹩脚的将手环过他的脖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着他的背,软着声道:“好啦,我不是回来了么?我留了纸条在案上,你没瞧见?”
沈执归微觉尴尬,舔了舔唇道:“我太担心了,竟没注意。”
“咳咳.....”仇狂生站在石阶处掩面轻嗽,笑容玩味。阮筠身形一僵,连忙在沈执归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故作正经的道:“你看,这儿有灰,我帮你拍干净啦。”然后很自然的收了手,向后退了两步。
沈执归面色稍红的“嗯”了一声,转眼去看仇狂生,问道:“何事?”
仇狂生忍了又忍才憋住笑,也装的一本正经的道:“殿下,长生宫派人来要唐棠解药。可是属下问过华妗和冷红蔻了,她二人均说不曾向唐棠下毒。”
阮筠心觉此事蹊跷,唐棠前脚出了墟魔宫后脚便中了毒,说不是魔族之人干的是在难以取信于仙族。她微皱眉道:“走吧,我去会会长生宫的人。”她还没走出几步,只听楼下传来冷冷一句:“不必去了,我来了。”
御剑而上的正是陆筌,长生宫的弟子跟在他身后。只见他一手遏住了冷红蔻的咽喉,一贯惜字如金:“解药。”
“你混蛋!放开她!”阮筠气急败坏正欲往上冲,却被沈执归拦住。他将阮筠拉到身后,与陆筌四目相视,微微笑道:“怎么,二十四仙门中竟无一能解毒之人么?看来仙族衰亡之势已成定局。”
陆筌眸光微凛,但他生性不喜辩解,因而仅将冷红蔻的脖子掐的愈紧了些,道:“废话无意。”他身后的长生宫弟子却已提了嗓门嚷嚷道:“此毒名为三生劫,乃天底下最厉害的三种毒药所混制,各毒方药量与顺序不同则解毒方式不同,若不知毒方而贸然解毒必然是九死一生。”
眼见冷红蔻雪白的脖颈上被掐出一道红痕,阮筠愈觉揪心,她一步步悄然逼近,面上冷冷笑道:“早知当日便该杀了她才干净,也省得今日这出狗咬吕洞宾!”
陆筌未曾见过她这般狠绝模样,眉头一皱。长生宫的弟子气的大骂:“妖女!”
趁陆筌恍惚的一刹阮筠便出手了,竟是将腕上的珍珠串扯断,一颗颗圆润的珍珠恰打在陆筌手臂上的天泉、曲泽、大陵三穴之上,登时麻痹了手上经脉,冷红蔻顺势脱身。只见沈执归微一扬手,楼下的士兵便将陆筌等人团团围住。
长生宫的弟子见状立时哑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字。
阮筠在离陆筌两步远处停了步子,取出怀中的扇坠打他眼前一晃,问道:“崇明,你可还记得这个?”
陆筌此时一只手臂尚不能动弹,面色却丝毫无改,答非所问的道:“我只记得你从不曾唤我'崇明'二字。”
扇坠握在手心,月牙尖从指缝里露了出来,阮筠望着他的神色已猜出了七八分,讥诮道:“那是从前我有眼无珠,不识帝君威姿。”她放轻了声,话锋一转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了。交出天书,也免得日后兵戎相见。”
陆筌微哂:“此话当由我说。”
“哦?”阮筠微挑长眉,挑衅般的讥讽道,“怎么,斩灵决还不足以使帝君独步天下么,竟还需觊觎一篇无解天书?”
陆筌不予置否,却将话题一转:“当务之急,交出解药。唐棠时日无多了。”
阮筠几乎失笑,嗤道:“帝君何时变得如此怜香惜玉,还是唐棠身上有什么值得帝君图谋的?”她话说的讥讽至极,半点不留情,像冬日的狂风就卷雪,片片如刀似剑。
陆筌眼中隐有一分薄怒,亦是“呵”了一声,问道:“我在你眼中竟就这般不堪么?”
风从城楼上呼啸而过,卷来一阵白茫茫的花雨,吹落的正是是晚春最后一株玉兰。阮筠伸手携来一朵落花,捧在手心里低眼细细瞧,呢喃道:“我从前总觉得,即便时光一走千万年,这世间总会有不变的情,原是我错了。就像这玉兰花,虽是一样的白,似曾相识的香,却始终不是当年你我二人携手同游时所观的那树玉兰了。”轻轻一撒,花朵飘然落下城头,她抬眼看着陆筌,分明是弯着眉眼,却掩不住落寞怅惘,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你我亦然。不若你告诉我,我又该如何看你?”
陆筌五指紧握,指骨处隐隐泛白。月前斩灵决小成他便拾起了作为崇明的记忆,已然抛却七情之“悲”,如今徒留一腔烈烈燃烧的怒。阖上眼,他忽然想到那时她躺在冰棺里奄奄一息时也是眼前这副模样,看似柔弱可怜却又教人恨的牙痒。
原本陆筌是打算如实告诉她的——他从不想要什么天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天下苍生。可这一世却另出变故,让到了嘴边的话又无法说出口了。不过而今看来说不出口也好,即便说出口又如何,她未必肯信。
陆筌再睁开眼时已压抑住眼底跌宕的波涛,目光落在阮筠的脸上,却像是透过这张不施粉黛的脸又瞧见了大婚当日她凤冠霞帔、满面红妆的模样,本该波澜不惊的目光因此荡了一荡。可余光瞥见她身边的沈执归时,那星点炽热的火光霎时间结成冰霜,让陆筌的面色遽然阴沉下来。
见陆筌不答话,阮筠的心不觉也随他的面色一沉再沉,落入了谷底。一道如风的剑影夹杂着磅礴的怒气倾泄而来:“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我若要杀唐棠还需这些无聊手段?”出手的正是冷红蔻,匆匆赶来的华妗连忙将她一把拉住,低声斥道:“别胡来!”
冷红蔻的话着实不假,她杀唐棠实是易如反掌。陆筌何尝不知?奈何唐棣一口咬定是魔族所为,且拿天书之秘要挟,必要他亲自讨来解药才肯罢休。这是唐棣的离间计,可他却不得不顺从,其中无奈亦使他备受煎熬。
华妗目光晦暗,道:“奉劝帝君一句,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若将二十四仙门查个仔细。”
陆筌仅是挑眉,示意她继续说。华妗又道:“当初长生筵上阮筠曾被人掌控心神,此事亦非我等手笔。”她说的晦涩隐蔽,陆筌却立时领会了弦外之音。陷害阮筠与毒害唐棠的是同一个人,且就在二十四仙门之中。
阮筠虽道行不深,但魂魄之中孕育一朵道莲,普通人断不可能以摄魂之术控制她。能轻松控制阮筠、给唐棠下药的人......陆筌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冷哼一声,振袖离去。
长生宫的弟子不明所以,但见陆筌动气,又不敢追问,只得灰溜溜的跟着走了,可陆筌的速度何其之快,又摆明了要甩开他,他哪里追的上?没出百里就看不见陆筌的影了。
陆筌没有回清河殿,却是一路去了长生宫。 他踏入长生殿时唐棣正悠哉的倚着桌案,纤纤玉指剥开紫莹的葡萄,见他来了这才倚正身骨敛去了媚态,神色焦灼的问道:“可是取到解药了?”
“解药不正在眼前么。”陆筌冷冷打量着唐棣,“曲辞,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唐棣先是一怔,旋身骨往后倚了倚,冷眼道:“看来你都想起来了?”她转念又想到什么,扬眉问道,“她也记得了?”
陆筌不答反问:“那日长生筵是你所为?”
唐棣却起了身,拖着曳地的长裙一步步走下玉阶,走到陆筌身边。沾了葡萄汁的食指轻轻划过陆筌的唇,一手攀上了他的肩,她眼色轻佻,眉梢扬起浓浓的挑衅之意:“是又如何,七百年前你尚且不敢杀我,难道今日就敢了么?我也不怕告诉你,闭关百年我早已破了血誓心魔,如今知道天书消息的可不止我一人。陆筌,你今日杀了我又能如何?”
陆筌抿唇,眉结紧拧。天书之事再次传出必将引起大乱,届时遭殃的还是天地众生,这不是他所愿见的。唐棣推开陆筌的肩,转身走回殿上,回眸娇笑:“想要解药,那就......娶我吧。”
“不可能。”陆筌一口回绝,唐棣却也不恼,反笑着问道:“你真当我不知晓唐棠的身份?”她一手支起额头,指尖描摹着凤眼的轮廓,不疾不徐的道,“不得不说你这招的确是高,若非是当年我觉察到唐棣的魂魄早就逃离了这具身体,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另外寻了一副皮囊给她,还封印了她的记忆把她送到我身边。”
陆筌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他原本打算先救回唐棠再看看能不能从唐棠嘴里知道唐棣究竟将天书之事告诉了谁,可如今看来唐棣早有防备,这方法行不通了不说就连唐棠也命悬一线。
唐棣见他有所动摇,趁胜追击道:“你已眼睁睁看着唐棠死了一回,也看过天书将引来多大的灾祸......心系天下苍生的崇明帝君果真忍心置众生于水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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