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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朱雀领兵


东郊皇陵,夜色沉沉。

守备军营帐之中,烛火摇曳,光影在一男一女的面庞上晃来晃去,映出两张神色各异的脸。男子眼眸仿若寒夜幽潭,深不见底,其间隐隐透着阴鸷之气;女子一头银发如雪,在这昏黄烛光下,竟泛出丝丝冷光。

“四哥,你我兄妹今年头一回碰面,怎么,连跟妹妹吃顿饭的心思都没有?”  大华七公主李溟率先开口,言语虽柔,可眼神之中却满是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李泽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斟酒,仰头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水入喉,恰似他此刻心中的酸涩,良久,他都未吐一字。

“怎么?皇帝许给你的条件,入不了你的眼?”  李溟嘴角轻扬,扯出一抹微笑,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泽,等待着李泽说话。

李泽抬眼,瞧了瞧这面容冷艳的妹妹,即便微笑,那眼神里透出的坚毅也仿若实质。他嗤笑一声,开口问道:“让你这兵仙妹妹跑到皇陵来整军,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李溟轻轻摇头,抬手拿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眉头微微一蹙,像是被这烈酒呛了一下。转瞬,她俯身将脚下酒坛抱起,抬手拍开封泥,鲸吞一大口,面不改色,只是幽幽叹道:“四哥,当个摄政王有什么不好?第三代皇子还没影呢,有我的扶持,再加上皇帝遗诏,这辈子位极人臣,享不尽的荣华,多舒坦。为何非要争那位置呢?”

“哼,你这会儿是以七妹身份跟我说话,还是拿大华七公主、朱雀卫大将军的名头来压我?”  李泽目光一凛,一字一顿,冷声喝问。

李溟见状,也不多言,再次豪饮一口,而后亲手拆了一坛新酒,置于李泽身前,轻声道:“四哥,我母亲是西南白灵族人,当年皇帝平定西南,我母亲机缘巧合救过他性命,这才有了咱们兄妹缘分。我们白灵族人天生银发,打小,我就因为这一头白发没少受欺负,还落了个‘白毛怪物’的难听绰号,要不是四哥你时时护着我,帮我出气,我怕是早就被那帮家伙给折腾没了。”

她顿了顿,似是陷入回忆,眼神有些迷离:“许是你打小爱读兵书的缘故,我受了熏陶,也跟着钻研,后来德妃姨娘求了英国公许久,我才有幸拜入他门下,有了今日这般成就与地位。在我心里,四哥,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兄长,从未变过。”

“啪!”  李泽猛地一拍桌沿,桌上碗碟受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他咬着牙,寒声道:“你还记得这些!你母亲灵妃出身平民,无权无势,见你受了欺负,只能整日愁眉不展,是我母亲多次恳求皇帝,这才让她得以出宫安养。你如今跑来,是要收了哥哥的倚仗,拿个摄政王的虚名把我困死么?”

“哎,四哥,你怎么还不明白?”  李溟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我能出现在这儿,就说明你那三万所谓叛军,压根就是皇帝暂放在你手的人马,什么叛乱四起,不过是藏兵的幌子罢了。你掌管兵部这些年,虽说没实权,可军中门道,你心里有数,那三万兵,近半看着就是老兵模样,你当初既然甘愿做这藏兵的由头,就该料到今日局面。”

李泽冷哼一声,满脸嘲讽:“我用得着你个丫头片子说教?皇帝利用我又怎样?我不也借着他揽权?这三万皇陵守备军在手,我才真正挺直了腰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窝在兵部,整日对着军册、军饷打转,毫无作为的无牙侍郎!这才是权力的滋味,这才是皇子该有的威风!哈哈哈哈!”

李泽癫狂大笑,双手抱酒坛,大口灌酒,酒水顺着嘴角淌下,浸湿脖颈衣衫,他仿若浑然不觉,沉浸在这肆意张狂之中不能自拔。

李溟看着他,默默摇头,轻声劝道:“四哥,放手吧,这三万皇陵守备军,你指挥不动的。皇帝既然敢用叛乱这招给你塞兵,怎会不留后手?”

李泽听闻,双眸瞬间燃起疯狂火焰,双手重重拍在桌案,“砰”  一声闷响,身形暴起,前倾身子,目光仿若火炬,紧紧锁住李溟,那语气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七妹,你瞧瞧如今这局势!长安城里乱成一锅粥,皇帝打得好算盘,想拿长安当诱饵,不惜一切为二狗的子嗣扫平前路。哼,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他的依仗,此刻正攥在你我兄妹手心。

眼下,各方斗得两败俱伤,这可是天赐良机!七妹,你来助哥哥统兵,咱们兄妹携手,登上大华权力巅峰。到那时,再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再没人敢欺辱咱们,这般畅快人生,不比你当个劳什子大将军,我做那有名无实的摄政王,强上千百倍?”

李溟神色平静,抬手捋了捋鬓角发丝,小指勾起嘴角一缕银发,轻声问道:“四哥,你为什么不愿做摄政王?皇帝当真那么好?整日算计,提心吊胆,坐在那位置上,哪还有个人样?

小妹觉着,摄政王最适合你。李淑需要你的皇子身份给她侄儿撑腰,皇帝驾崩后,你起码能十年安稳,有我在西南给你兜底,后十年李淑也不敢动你,如此二三十年后,你功成身退,安安稳稳过日子,当个辅国贤臣,不好么?往后青史留名,成圣成神也说不定,不比那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帝强?”

“哈哈哈!辅国贤臣?”  李泽仿若听到世间最可笑之事,放声大笑,“七妹,我是大华皇子,和那帮嫡亲宗室斗了十几年,最后让我心甘情愿辅佐一条泥鳅的儿子上位?凭什么?凭什么!如今成年皇子只剩我和李溢,那李溢怕也没几天活头,我为什么要做这有名无实的摄政王?”

他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拍桌,声声震耳:“李淑是善茬么?瞧她那温婉模样,当初和皇帝一起杀太子、皇后的时候,眼都不眨。我若做了这摄政王,等那小泥鳅长大,还有我活路?你是我依仗?你能怎么样?你能一辈子不嫁人?你朱雀卫总共不到四万人,李淑站稳脚跟,能放过你?皇帝什么样,你到现在还看不清?他为了给二狗铺路,杀妻屠子,连百姓都能当筹码,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居然信他的话,糊涂!”

李溟静静看着陷入癫狂的四哥,满心无奈,长叹一声:“四哥,你听听外面动静。”

李泽一怔,不及多想,身形一闪,仿若一道黑色疾风,掠出营帐。刚一出去,凛冽寒风裹挟刺鼻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抬手一挡,顺势仰头看向皇陵方向。

只见远处,大火熊熊,半边夜空被映得通红,火光跳跃,似要将这天地黑暗吞噬干净。与此同时,喊杀声仿若汹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生疼,仿若要把苍穹震塌一般。

每一声嘶吼、每一次兵器碰撞,都似重锤砸在李泽心上,他面色愈发凝重,牙关不自觉咬紧。

“瞧见了吧!这就是皇帝的后手,防着你我兄妹的后手。”  李溟跟了出来,站在李泽身旁,同样望着皇陵方向火光,幽幽叹气。

“到底怎么回事?”  李泽转身,怒目圆睁。

“你平定的是谁的叛乱?”  李溟反问。

“弥勒教!”  李泽脱口而出。

李溟又是一声叹息:“一个半死不活的邪教,短时间内聚起数万暴民叛乱,这合理么?没有内卫暗中帮忙,没有沿途官员睁只眼闭只眼,能成事儿?”

李泽如遭雷击,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他……  他想干什么?五万民夫暴动,冲向长安,那长安岂不是要完!他怎么收场!”

“这就是我被召回的缘由。”  李溟神色淡淡。

李泽瞳孔骤缩,大声惊道:“他要对左相动手!”

李溟沉默不语。

“疯子!简直是疯子!”  李泽双目赤红,破口大骂,“左相门生遍布天下,他以为借弥勒教暴徒冲进长安,杀了左相,李淑就能坐稳?蠢到家了!杨炯如今身在北地,皇帝敢这么干,杨炯那疯子绝对要扯旗造反。杨炯手上可都是大华精锐,莱国公的熊罴卫、李潆内卫、麟嘉卫、龙骧卫,他真要反,你这三万皇陵守备军,怎么跟他打?”

李溟抬手,拂开被风吹乱的银发,悠悠道:“弥勒教为什么总剿灭不了?我敢断言,这弥勒教从上到下,管事的、成事的,都是皇帝的人,怕是如今那教主还做着领兵攻入长安称帝的美梦呢。邪教徒就这德行,进了长安,被人一鼓动,眼珠子都得掉出来。冲击左相府,还有那些左相门生府邸,数万暴民,冲击力可想而知。”

她顿了顿,接着说:“结局皇帝早已写好,我带三万军,杀一批,招安一批,潜藏在叛军里的内应杀贼倒戈。左相死于暴民冲击,名垂千古,杨炯想造反,没正当理由,手下兵丁凭什么跟他干?你以为皇帝就这点手段?我那朱雀卫被抽走五千精兵,一直藏在城外,白虎卫会不来?杨炯就算觉着不对劲,也只能咽下这哑巴亏,这就是皇帝的手段。

最后的结果,三万军收拢至少三万暴民,凑足六万人重建长安,一切尘埃落定。左相一死,杨炯要是造反,顶多拉起三万兵,名不正言不顺,兵力悬殊,能成?他要是忍了,等大华缓过劲,就再没机会。”

“哈哈哈!”  李泽仿若被抽走脊梁,瘫倒在地,凄厉大笑,笑声中满是癫狂与嘲弄。

“四哥何故发笑?”李溟皱眉问道。

“闹吧!乱吧!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才是赢家,这天下能乱成个什么样!哈哈哈!”  李泽仿若失了心智,只是一味大笑。

李溟深深看了李泽许久,能真切感受到他梦想破灭的痛苦,只得轻声安抚道:“四哥,睡一觉吧,醒了,你就是摄政王。”

“哈哈哈!我的好妹妹!”  李泽收敛笑容,看向翻身上马的李溟,冷笑质问,“你这再造之功,最后是赏给那泥鳅,还是李淑?”

“送你一半,剩下他爱给谁给谁。”  李溟展颜一笑,接过亲兵递来的朱红盔甲,戴上朱雀红翎,聚拢三万皇陵守备军,驱赶着暴民,直奔长安而去。

李泽望着远去的李溟,放声大笑:“南望朱雀,北望宣德,皆旧御路也。州桥南北是天街,长安日日等天兵。如今若相见,询天子,谁是贼来谁是兵?”

言罢,李泽大笑着踏入营帐,笑声在帐内回荡,满是荒诞与悲凉。他径直走向酒坛,抄起一坛,扬起手臂,将辛辣酒水狠狠泼向自己面庞,酒水混着汗水,肆意流淌。

紧接着,仿若浑身力气被抽干,他四仰八叉往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此刻,他嘴角上扬,扯出一抹满是对天子嘲讽与不屑的弧度,那笑容里,藏着多年隐忍、不甘与愤怒,仿若在无声质问:“谁才是窃国贼子,谁又是保家卫国的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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