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贡献自己的光和热
居然不止一个人提到过“塔”。
在“午夜的敲门声”这个怪谈中,有个疑似目击人描述得最为精确,拎出来可以单独当作文了。
他上来就是这么说的:
“……我已经快疯了。本来睡觉就浅,连续快一个星期,天天被折磨……今天晚上,就算是熬夜,我也一定要抓住那个捣乱的人。”
叙述者是个在厂里上班的员工,干着一线的活,到家就得快十点。
本就累得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快要躺平,一个人生活还遇上这档子事。
每次他吃完晚饭、看会儿手机、昏昏欲睡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就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最初他以为是做梦,但隔一会儿又响了一次,才从床上爬起来。
敲门声很轻,有规律的三下。
他问是谁,门外没有回应。
这名员工也觉得有点奇怪。
他一个人也没结婚,就在厂子附近租了个小房子。这房子还是老旧居民区的,阴天下雨漏水,平时安静的时候连隔壁咳嗽声都听得到。
他的同事也绝不会这个点过来找他,能有谁?
他想开灯,意外地发现这老旧屋子的破开关又失灵了。
而等他开着手电从猫眼里往外看,屋外好像也没看到什么人。
刚才是做梦?
他这么琢磨了一会儿就又躺回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才重新睡着。
可第二天,几乎又是要睡着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到底是谁?”
他压着股火气——昨天因为这打扰他凌晨两点多才睡着,今天也准点来敲门,什么意思?
墙上时钟正好指向半夜十二点。
敲门声又很轻地响了三下。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加之愤怒加持,这次呼地直接拉开了大门。
门外走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睡迷糊了?
他站在门口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先关了门。
没想到这次更过分了。
整个晚上他睡得断断续续,总是好像被敲门声困住了。
一连几天,他愣是修炼出了熊猫眼,脾气也更暴躁了。
因为不信邪,他今晚直接蹲守在门口,顺便门边拎了把扫帚。
他是想,如果抓到是哪家的小孩子捣乱,那就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揪着他的耳朵去找家长——
今夜大风忽起,外面阴云密集。
风雨欲来,似乎也是要将什么不好的东西卷进来的预兆。
他没有理会,还坐在门口蹲守。
指针刚过十二点,敲门声准时响起了。
他几乎是跳起来、在敲到第一下的时候就猛地拉开了门——
声音戛然而止。
外面依然没有人。
“到底是……”
这人就是再坚定,现在也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那么清晰,就隔着个大门,总不会是幻觉吧?
他攥紧扫帚,想查看是否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过来、撞到了门上……
一出门,他踩到了一滩泥水上。
外面在下雨,大暴雨。
走廊别的地方都干干爽爽,唯独……
他抬眼望去。
唯独一道水渍扩散,比脚印更大一些却类似脚印般,连到了他的房门口,并突兀地停在了这里。
他彻底疯了。
“是谁!出来,有本事就出来!”
他狂吼着冲到走廊中,向着无辜的空气挥舞着扫帚——
就在这时,他透过走廊的玻璃,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天边飘着一座塔。
说是塔,但又不完全像是。
它的外形像是从邪恶电影的古堡中幻化而出,但外层却密密麻麻缠绕着树藤,更像是树木托举了这座古塔。
树藤腐败,在狂风中化作万道触手般挥动,枝干、尖端不断滴下黑色的汁液。
活生生的、噩梦版的海市蜃楼。
这位员工看呆了。
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摸索着要用手机拍照……却发现手机没有拿,还放在屋里。
而当他夺门而入,已经有人站在屋内等他了。
……这帖子最后的一句话是谁加的已经难以考证,后面还跟着满篇血红的惊叹号。
但“塔”确实是他画出来的。
现在所有的“塔”的图片都是以这幅画为原型进行的二次创作。电脑科技还原,清晰度高且精美。
但原画的色调却更为灰暗,笔触也更为疯狂。
歪曲的线条没有章法,却将那塔的树藤外形展现得生动,下一刻仿佛就能撕裂屏幕钻出。
迟凛又翻了几张。
没有一个人曾经真的用相机拍下过它,尽管还有人传闻看到了。
在怪谈发生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天际的“塔”。
所以真假难断,就连第一次发帖、详细描述的这个人都被网友们连质疑带嘲讽,什么都有。
——如果还能发帖说明还活着。还活着,你那最后一段什么意思?
——大半夜敲门的鬼还给你留口气搞艺术创作,是吧?
原贴主人用了很久才在吵得乱七八糟的评论最下方留言。
——我确实看见了。
他说,却文不对题。
——它存在。它在城市的某处……它……在等待时机。
后面自然又是跟了一大串的问号。
迟凛重新回到阳台上去吹下冷风。
夜幕已经缓缓重新覆盖了城市,笼罩着每一寸新旧。
他所在的小区也是老区,楼层是四楼。此刻楼下的苍老树木也好,上锈的自行车、破损的凉亭也好,全都覆盖在一层无以捕捉的阴影中。
好在天际并没有出现传言中的那座塔。
怪谈出现是否存在什么条件?
地点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或是有什么特定的触发媒介、却不知情?
迟凛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才在这么认真地真的思考起这一串怪事的本源。
可如果……有些东西真的违反了常识、无法解释……
就连“不夜城”的知名人物、成枢可能都在调查。
迟凛习惯性地抓了下自己的左臂。
脚踝还有些隐隐作痛,却莫名比昨天晚上情况好了些,不知为何。
他本来……现在就该给刘强再打个电话,告诉他是有些兴趣和不算明显的头绪、想去造访下“不夜城”的。
但不知为何,四角的静寂与黑暗让他有些犹豫,也有些恐慌。
可能因为先前……连传话人都特意提过,不要触碰。
不要触碰与“怪谈”相关的东西,以免发生危险。
是真实的吗?
迟凛不敢想了,舒了口气,回到屋中。
他第一次将阳台门锁得如此之紧,好像在刻意预防什么东西钻进来一样。
一宿无话。
次日,阳光普照,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单纯的阴霾一样。
迟凛上午有个小小的任务,去局里协助整理了下之前一个团伙的资料,出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互助活动下午正式开幕,他需要马不停蹄、马上赶往现场。
这次的公益活动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是协助去清理、打扫一个重建中的校舍。
校舍虽然没有冠名“特修斯之船”,但背后的出资人却是会长,副会长还参与过重建仪式。
这是间曾经处于半废弃状态的旧院校,听闻这次修建之后就可以用来接收些偏远地区来的大龄学生,大半数以上的优秀学子都可以申请奖学金,特别优秀者甚至可以全费用免除。
迟凛每次来参与互助活动,心情几乎都相当复杂。
尊敬是一方面,感慨也是一方面——
他真的是一边拎着扫帚参与到大扫除中,一边暗自走神。
会长到底是什么人……?光是看这次新增的校舍修建项目,感觉也得花个至少……几百万吧。
他居然还能承担得起学员们的学费?
难道说那位会长其实是来自某个大家族……例如实力冠绝大陆的商业世家?
迟凛稍感惭愧。天性使然,他对财经一类的新闻看得相对不多,对大家族也只是略有耳闻。
不过……
虽然只见过一次,那天远远地观望到倚在五楼栏杆边的男人时,他周身那股安然的气质看上去可不太像是商人啊。
迟凛攥着扫把前端停下了扫地的动作,他兀自偷偷笑了笑。
现在忙碌的一众会员们肯定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能还会觉得莫名其妙。
……他比其他人要幸运得多。
他不但有幸见过传闻中的会长一面、传过纸条,甚至现在还……
两只纸飞机被叠放在口袋里,一边一只,乖乖跟随着他。
下次如果还能约见……采访点什么好呢?
要不就鼓起勇气问问,到底为什么只送他……
“c,过来一下!”
“……来了。”
前面负责分配工作的组长在喊他,迟凛马上跟了过去。
“把这些送到对面楼去。要小心,绕开施工的地方。”
“好。”
迟凛接了一推车的桶桶罐罐,向对面走。
对面楼也是在装修中、将来打算用做寝室的,现在擅自进入依然非常危险,只能走给工人专门留出来的通道。
迟凛的任务就是卸货,然而刚出屋子,却听到了惊叫声。
非常规的事态发生了。
一对不知道从哪儿偷偷摸摸溜进来的情侣出事了,就在他附近不远。
“救命!有人吗?救命啊!”
男生掉到了施工电梯井的斜上方,距离坠离只有几步之遥。
这边都是待整改的房间,他被卡在了半截墙体和孔洞之间,碎石松动,随时都有滑落下去的可能。
“你们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就……我们是偷跑出来的,想寻求点刺激……然后我的钱包掉下去了,他……”
“我们等待专业救援吧,先别过去!”
跟来的其他两名会员都不敢过去,迟凛也稍微犹豫了下。
更大的惊叫声从那边传来。
男人单手抓着坍塌的墙壁,差点滑落到电梯井上。
“你们先别动。”
好在现场能用的道具多。迟凛找了根绳子,穿过挡板,向男人靠近。
他可能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和诸多危险场面打交道最多的人,而这个不专业人士明显来不及等待其他救援了。
“尽量从这边向我靠近,别乱走!”
迟凛走的都是相对安全的方位。他用绳索绑定了自己和稳固的木柱,向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抓着他,胆战心惊,看眼下面都会双腿颤抖。
“别乱看,过来。”
“你是谁啊,这里的工人吗?”男人一边贴着墙壁、抓着迟凛的手靠近过来一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能不能再帮我找找钱包,要不一会儿回去我肯定又要挨骂……”
“专心点,不然钱包等着塞冥币好了。”
迟凛的和善一般都是对朋友和认识人的,但眼下他将这当成任务。
精神高度集中状态下,他说话相当不留情,即使声音很轻,也透着股犀利感。
男人被怼得不敢多说话,又向前迈了一步,忽然惊叫了声。
“钱包!在那儿!”
一只姜黄色的钱夹坠落在断层对面,是刚才追跑的时候掉落的。
男人突然来了精神,也不是刚才吓得腿软的样子了,松开迟凛的手,向那边三步并两步跳去。
“小心!”
边缘如此陡峭,他还敢这么操作,纯属作死。
迟凛眼疾手快,将差点失去平衡的男人扑开,推向了宽敞的平台。
但他自己扒着的墙壁受不了冲击断开一块,碎石连带迟凛一并向电梯井坠落下去。
迟凛抓住了地面一角。
身体的本能反应救了他,再就是这根悬挂的绳子——他现在大半悬在空中,如果真的坠向黑漆漆的电梯井上空,后果未卜。
可他一时也回不去。单凭右手的支撑……
“你没事吧!要不要拉你上来啊!”
被救了的男人还隔空大叫,却有些不敢重新靠近陡峭的这边。
哪里……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迟凛很想回一句,但忍住了。
危机令头脑变得奇怪,他竟然想真的拿出纸飞机试一试……
却在触碰到口袋时忍住,还是努力将左手也悬在了上方。
时间突然变得很难熬。
迟凛打起精神。还好他平时也训练,就当做一次危险的引体向上——
但脚踝突然剧痛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迟凛几乎都感到了指节的松动感,还有强烈的失重感——
他以为应该落入了半空,都闭上了眼睛……
可却没有。
他好像被轻盈地接住了。
……
迟凛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地面上发呆。
他靠着墙壁坐着,喘息着,汗水将内层衣衫打湿,至少证明他苦苦支撑的这一幕是真实存在过的——
但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和之前一样。
迟凛缩了下手指,指间似乎还存有些若有若无的、不是他身上的浅淡气息。
而从始至终,那边的被搭救者都没过来伸手救援一下,而是最终慌忙跑出去喊别人过来了。
“c!你还好吗?”
“还活着……大概。”
其他人也聚了过来,但迟凛也只敷衍了两句,休息了片刻,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跟随离开了这片区域。
……不过是日常中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环节。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甩开、丢弃在近乎无路可走的边缘了。
——迟凛。从今天起,你就是017,名字本身反而没什么意义。
迟凛闭上眼,昔日组长的话依然清晰可闻。
——我们收留你,你也可以将这里当家,不会缺衣少食。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贡献你自己的光和热,仅此而已。
——不要想着自己的价值。你活着,就是为其他人活着。
……是。
……无论是为什么人。
迟凛自嘲地笑笑,扶着墙壁短暂站立。
乍一被风吹还有些冷,他想休息,忽然有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迟凛身体僵直了。
身后的气息淡淡拂动,带着与昔时相同的海盐与迷迭香混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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