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杀人诛心

李二狗出事的消息散发出去之后，消息瞬间传遍周围几个村子，零零散散地不断有人赶了过来，数百人目睹了现场揭天顶的过程。

        看到坑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后，家属们立刻在坑边嚎哭起来。

        几个长辈在旁边也是面面相觑，大家一时没了主心骨。闹腾了半天之后才有人提醒，应该先把尸体给捞出来。

        但是围着的几百个人，没人肯下去动手。

        这群人死的不明不白，谁知道沾上了什么东西？碰死人身体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死的不干不净的人。

        家属们虽然有心，但都是老弱病残妇孺，爬个坑都费劲，更别提搬人了。

        家属里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手镯，举在手中哽咽着喊道：“谁把我家男人搬出来，这个镯子就归谁！”

        这女人是李二狗的侄媳妇苗翠花，她的老公也在这堆尸体里面。

        重赏当前，必有勇夫。人群中立刻蹿出一个愣头小子，跑了几步觉得气氛不对劲，回头看，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人群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喊：“狗剩子，你不要命了！！”

        狗剩子脚步停下来，挠着后脑勺犹豫了。

        苗翠花一看急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狗叔也没少照顾大家，现在出了事儿，你们就瞪着眼睛在旁边看热闹吗？你们都没人性吗？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苗翠花一双杏眼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大家纷纷扭头避开她的目光。

        依旧是没人站出来。

        那女人回头看着在旁边哭成一团的亲戚，怒目圆睁大喊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哭，哭个屁，叫人看笑话，你们能把人哭回来吗？”

        一堆人被她这么一喊，都愣怔住了，抹着眼泪抬头看她。

        “身上带的金的、银的都给我撸下来！光天化日的，我就不信没人敢下去！”女人把自己的手镯扔在自己身前地上。

        几个家属互相看了一眼，慢慢地把身上戴的金戒指、银簪子、玉镯……都拿出来，纷纷扔在那女人脚下，竟然也集了十几件。

        这女人站在那里，杏眼圆睁扫视众人，冷冷地说道：“这么多八尺高的汉子竖在这里，我就不信全都是没卵的货！”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分开人群，慢慢地走到那女人跟前，这汉子脸用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双眼。

        汉子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女人，弯腰默默从地上拾起那个玉镯子，放在口袋里。

        女人两眼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蒙面汉子扯起坑边的绳子，缓缓地滑了下去。狗剩子也从地上捡起一个金戒指放在兜里，跑上去帮蒙面人拉住绳子。

        蒙面汉这一动手，人群里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从那女人脚下捡起一两件东西放在兜里。

        那女人两眼含泪，拱手对众人道：“谢谢各位老少爷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苗翠花记在心里。”

        众人都沉默不语，拉绳子的，搬筐子的，下去捞尸体的，各自分工，井然有序。

        本村的一个后生有样学样，也在脸上蒙了块布，下坑要帮忙搬动尸体，蒙面汉举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先不要动，在墓室上边呆着。

        蒙面汉敏捷地从墓室一侧翻了下来，站在“尸堆”旁边，小心翼翼地翻动尸体。围观的人群里窃窃私语。

        “这个人是个大行家啊，你看人这一举一动，多特么专业。”

        旁边有人反驳他，“搬尸体有什么专业不专业的？不怕死、不怕晦气就行。”

        “切，你懂个屁，知道人家脸上为什么蒙着布吗？这叫避尸气！”

        “什么避尸气，明明是盖人气好不好，人家这是掩盖住自己的呼吸，如果被下面的厉鬼察觉到人气，就会立刻上身，跟下面那些死鬼一样下场了……”

        人群中叽叽喳喳、嗡嗡嗡嗡的声音跟蚊蝇一样，开始声音微弱，逐渐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个人扯着嗓子吵起来了。

        “避尸气！就是防止尸毒沾身的。我姥爷当年搬过小日本的尸体。”

        “盖人气！防止厉鬼上身的，你懂个蛋！”

        “避尸气！你妈个比！”

        “盖人气！草拟姥爷！”

        眼看越吵越不像话，旁边人纷纷喊：“都闭嘴吧！快看！要起尸体了！”

        坑底的蒙面汉把叠在最上面的李二狗小心地搬下来。李二狗身材不大，这时候蜷缩在一起，真的跟狗子一样。

        蒙面汉的手在他的身体上摸了摸，没有明显外伤，骨骼也都完整，就是眼睛圆睁，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右手还死死地拽着盒子炮，食指仍然扣在扳机上，一匣子子弹已经打光。

        其他人把土筐垂下来，蒙面人把李二狗的尸首放进去。上面打声口哨，几个人齐心合力把土筐往上拉。

        蒙面人继续在坑底处理尸堆。

        其他几个人的尸体也都是大同小异。眼睛圆睁，表情扭曲，似乎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手上都握着枪，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尸体一件件地递上去，上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摆在地上，排成一排，用白布盖住尸体的脸。

        家属们也不敢上前，围在旁边轻轻啜泣。

        有认出自己亲人的，在旁边干嚎一声，掩鼻痛哭。

        围观群众纷纷议论：“这李二狗一生盗墓，如今折在这个无名墓穴里，看来是天理报应啊。”

        李二狗在这一带名声并不好。他虽然没有鱼肉乡里，但素来行事怪癖，在乡邻里是很有“口碑”的。为人做事以损人不利己著称。

        当年盗墓，凡是不值钱的、难搬运的、不易出手的陶罐、青铜器等大物事，往往都被他直接捣毁，自己不要别人也别想拿，绝不给后人留财路。

        而且李二狗脾气也是比较怪异，还特别“喜欢”欺负死人。对于墓主人往往是扒光剥尽，连尸骨都给糟蹋一番。这种行为纷纷为同行所不齿，不过因为他们家族势力大，而且做事毒辣，所以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盗墓这个行业虽然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行业之间也有行规，一般职业盗墓贼盗墓之前要烧香祭拜，拜土地爷，拜墓主，祈求鬼神原谅和饶恕，神三鬼四几炷香也都有规矩，不能乱烧。

        有些比较讲究的人，正式掘墓之前还要吟唱一段祭文，大意是自己生活所迫盗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后生活好了发了财再给您老修缮墓地怎样怎样之类的。

        而李二狗向来不管这套，他家里只拜关二爷，其他的鬼神都不认。

        说什么自家阳气重，可以压制所有鬼神邪灵，你们见了鬼神怕？鬼神见我绕路走。

        如今整个家族的主力全部莫名其妙折在这里，众人都暗叹遭天谴、报应了，这李二狗在邙山横行半辈子，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李二狗生前，从来没人敢议论这些，如今一家门死在这里，家族势力衰了，就没人再避忌了，什么强占地基，霸占耕田，欠我家钱不还……生前的种种劣迹斑斑被人一一数落出来。

        连他的家属们也难以幸免，周围的人隔空对着她们的脊梁骨指指点点，真有点落井下石、千夫所指的味道了。

        ……

        蒙面汉手脚很利落，动作有条不紊，看得出来干这活儿很专业。

        在坑底仔细的把每一具尸体都理好之后，放进筐里，上面的人就把筐子拉上来。

        最后还剩一具尸体，蒙面汉停住了手，他觉得这具尸体有些蹊跷。

        别的尸体都是仰面朝上的，只有他是俯身向下，脸埋在墓底的泥泞里。

        蒙面人仔细的观察了下，注意到尸体脑后风池穴处有块淤青，不知道是尸斑还是伤痕。

        蒙面人伸手探到尸体身下，绕着周边摸索了一遍，确认底下没有连着机关之后，双手一下把他翻了过来。

        看到这具尸体的面容，蒙面汉猛地浑身一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坑里。

        面前这个尸体满脸血污，两只眼黑洞洞的望着天，眼窝里却空无一物，两只眼珠子竟然被人齐齐挖去！

        一愣神后，蒙面人又恢复了镇静，在他尸身上摸了摸，一样的没有其他外伤。

        跟其他人不同。别人身边都有枪，死前还开枪反抗过。但这具尸体上却没有枪，只有一把尺许长的猎刀别在腰间，右手还紧紧握住刀柄——看来竟然没有来得及拔刀就倒下了——应该是第一个被杀的人。

        众人被蒙面人的身体挡住了视线，直到尸体被拉上来才注意到，别人都是全尸，只有这最后一具尸首，缺了两只眼珠子。

        人群立刻沸腾了。

        “黑狗的眼珠子没了，我靠，好吓人。”有人认出这具尸体，大喊了一声，在远处围观的人群纷纷涌上来。

        人的好奇心果然是可怕，本来怕尸气沾身远远避开的人群，听到喊声又都捏着鼻子围了上来，不怕尸气也不怕晦气了，争相目睹这一奇景——这么牛逼的经历可以跟人吹一辈子了。

        “这什么鬼啊？这么凶狠，连眼珠子都抓没了。”

        “应该不是鬼干的吧？谁听过鬼抓眼珠子的？”

        “都闭嘴吧，这是遇到黑吃黑了，这黑狗得罪人了，前些日子，他把黎天明家的人的眼珠子给挖了，人家这是报复来了……”

        “黎天明？是不是黎氏五虎的那个？”

        “对咯，就是他。黎家老四，最小的那个。”

        “黎家还有人活着？不是说前些年全家都被枪毙了吗？”

        “这小的没死，逃了，前几年回来了。现在拉起队伍来在这边刨古董呢！”

        “我听说啊，他老爹黎镇北有阴阳眼，这小子八成继承了他爹的阴阳眼，据说可厉害着呢，刨了好多大墓。”

        “那这案子破了！”一个满面胡须的中年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李二狗前段时间抢了黎天明的墓，还把他手下的眼睛给割了，肯定是被黎天明给做了！”

        旁边有人捅了他一下说道，“小点声喂，我的二哥，别瞎叭叭了，你不怕死啊，黎天明的人说不定也在这，被他听到了你晚上还想睡觉？”

        沸腾的声音立刻低沉了下来，众人纷纷转头望向四周的老乡，似乎黎天明就躲在他们身边偷听一般。

        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涟漪一样在人群中散开。

        “这李二狗谁不好惹，去惹这黎天明，那是天煞孤星啊，命硬的很！我听说啊，这黎天明有他爹和几个兄弟的阴魂庇佑，鬼神都近不了身！”

        “你看这李二狗一群人死的不明不白的，枪都在身上还是被人灭了。估计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说不定就是黎镇北和他几个儿子的阴魂动的手……”

        “这黎镇北我听说过，有通天地的本领，听说他当年没死，一枪打在头上，半夜活过来自己走了，脑袋上留下碗大一个疤！”

        ……

        蒙面人从坑中爬出来，众人都用敬佩的眼光瞧着他——真是条汉子，一个人把这么多尸体给弄了出来，也不害怕？晚上能睡得着觉？

        蒙面人走过众人身边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散开，生怕被他碰到一丁半点。

        苗翠花喊了一声：“这位爷！”

        蒙面人停下脚步。

        “这位爷，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蒙面人摇了摇手，竟穿过人群径直走了。

        人群中哄地又议论开了。

        “瞧这苗翠花的眼神，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嘿，你别说，这苗翠花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正是三十如狼的好年纪……”

        “你看她屁股圆、腰细、奶zi大、模样又俊俏，不知有多少光棍打她主意呐……”

        “得了吧，就算她撇开腿，你们谁敢上？不怕她死鬼老公摸上炕啊？”

        人群中一些惫懒、无赖在那悄悄地污言秽语，旁边年纪大的听了都连连摇头。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鱼虾戏。

        李二狗家这一去了势，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以前得罪了那么多人……

        苗翠花目送蒙面人远走，转过身来对着一家哭哭啼啼的妯娌、婶婶、婆婆等人说道。

        “都别哭了，先赶紧把人都抬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已经慢慢发出腐臭的味道。抬上坑之后，就放在那里没人管了。

        这次东家出再多钱也没人干了——天都快黑了，碰死人是不吉利的，路上诈尸了怎么办？

        再说了，谁现在帮她们，那不就是明着跟黎天明作对吗？谁敢要钱不要命啊？

        眼看着围观的众人纷纷离去，苗翠花没办法，只得托人从村里带回几张草席、几幅担架，把人草草的一裹，一群老弱妇孺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去。

        ……

        远远地离开人群之后，看到周围无人跟踪，银子把蒙在脸上的黑布揭了下来，扔进旁边的草丛里。

        从口袋里捏出一个吊坠仔细观看，这是从李二狗脖子上摘下来的。

        这些人死得不简单，得赶快回去告诉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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