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八 特蕾希娅是蕾娅，蕾娅不是特蕾希娅

“我知道的是，特蕾希娅是蕾娅……”

        “我还知道，你们却不知道，蕾娅并不是特蕾希娅。”

        李奇说了句神神叨叨的话，魔女们不懂，欧萝拉还在跳脚，小红苏却若有所思。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奇再道：“不管是蕾娅，还是特蕾希娅，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放缓语速，似乎在控制情绪：“我们得接受最终的选择。”

        “但是……”

        小红苏的虚影冲向蕾娅：“这是个陷阱啊！”

        叫嚷的同时，棺材板也真的在晃荡了。跟着棺材……哦，水晶舱进来的米奇和莎佳妮赶紧稳稳压住，她们可没忘小红苏最初的交代。

        蕾娅依靠魔导武装的浮空术飘到那具身体前方，相距两三米停住。

        殿堂高台上，金光绽放，那是身着金黄袍服、头戴高冠，手持权杖的特蕾希娅。

        “这不是阴谋，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这个特蕾希娅自然是秩序女神的投影，祂在殿堂中荡开直接压迫凡人灵魂的神念。

        “嘿……你、你还什么都学去了！”

        小红苏愤怒的道：“李奇，都是你的错！”

        秩序女神没有理会她，继续道：“吾是你，凡人特蕾希娅的升华，但吾不仅仅是你。凯姆和凯拉斯卓的使命，万灵对和平安宁的向往，加上整个世界对永恒秩序的渴求，这些共同塑造了吾。”

        “当年在迩香你选择了凡人之路，跟吾割裂，那不是最终的结局。你是特蕾希娅，吾也是特蕾希娅，你与吾是不可分割的。”

        “吾放任你投向赤红女士，那才是阴谋。现在，你在这具躯体上与吾争夺谁才是真正的特蕾希娅，这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你觉得自己另有依凭，或者靠着赤红女士的力量能够战胜吾，那就来证明吧。”

        小红苏啊啊叫道：“你哪里是特蕾希娅啊！真正的特蕾希娅会这么狡诈无耻吗！？”

        秩序女神的目光终于转到了小红身上：“赤红女士……不，应该称呼你为曙光女神。很可惜你仅仅只是残影。大概是残缺得太多，让你连凡人的正常智力都没保住，看到你，真是唏嘘啊。”

        小红苏咆哮：“逗比跟智障不是一回事！阿库娅和爱酱的人设完全不一样！你得向整个多元宇宙的搞笑艺人道歉！”

        李奇苦笑，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道收敛那不破坏画风就会死星人的本性。

        不过也得亏她搅和，压在心中那股酸楚消散了不少。

        秩序女神居然呵呵笑了：“那两个已经过时了，就像你的前身曙光女神，也已经被时代抛弃了一样了。”

        “原本吾还觉得是从你手里接过拯救世界这个责任的，现在吾确信，你的前身，还有你，除了祸害世界之外，并没有任何成就。”

        “也难怪你遗留下的曙光会背叛你，从一开始，你就背叛了费恩世界的意志。”

        “对了，你还欠吾一个人情呢，等吾重新获得了凡人之身，就会找你讨还。”

        小红苏鄙夷的道：“要说多少遍你才有自知之明啊？你就是个被神座操纵的傀儡意志，你根本不是特蕾希娅！”

        秩序女神淡然道：“很快就会见分晓……”

        小红苏虚影绕着蕾娅打转，试图阻止她。

        蕾娅身上金光荡动，凝结出高挑身影，正是白裙金冠的特蕾希娅。

        她对小红苏温和的道：“小红，我和李奇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早就有准备了。你安安份份的等着，就算还了我那个人情。”

        小红苏停住，先叫道：“你还真能忍啊，到现在才暴露本来面目。”

        再哼道：“你们这对……贼男女……”

        怏怏转身飘回去，还在嘀咕：“明明我才是主角，怎么感觉成了负责搞笑的配角呢。”

        小红苏离开，殿堂中的景象终于让大家有了现实感。

        裹住蕾娅的虚影，飘在空中的身躯，还有坐在高台皇座上的秩序女神，三个特蕾希娅的呈现，让魔女们心中翻卷起猛烈波澜。

        “靠着大同主义信仰保持自我的凡人之心，凡人的身躯，凡人神性升华后与神座相融的神祇之心……”

        夏安也跟了进来，感慨的道：“现在，是凡人之心与神祇之心的对决。可惜，秩序女神不是新神，更不是超神，凡人之心没办法像我们一样翻身当主人。”

        欧萝拉担忧的问：“那该靠什么呢？我们只能看着吗？”

        卡琳嘀咕道：“是啊，我们也能出力就好了。救下了特蕾希娅，我们就能弹劾这一任总枢机了。性别离子态、糜烂的生活作风以及变态这些让人头痛的问题都不必再面对了，真好。”

        夏安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声。

        李奇原本就呆呆看着裹住蕾娅的特蕾希娅虚影，听到魔女们的嘀咕，在频道里说：“会需要你们的，大家做好准备。”

        这时候蕾娅又动了，由特蕾希娅的虚影带动，猛然撞向那具身躯。

        亮金暗金光彩闪烁，形成一团金光涡流。

        涡流扩展开，蕾娅不见了，只剩那具躯体。

        三对巨大羽翼伸展开，光流收束到羽翼上，继续翻滚着，几乎将殿堂空间一分为二。

        躯体震颤着，恢复了生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躯体里不仅有了灵魂，还是团无比猛烈的风暴。

        特蕾希娅抬起头，眼中金光流溢，明暗变换，跟滚动在羽翼上的光流一样。

        这是特蕾希娅，凡人特蕾希娅！

        “特蕾希娅——！”

        李奇仰头看着，心神激荡，小红苏还有魔女们都叫出了声。

        她们感觉得到特蕾希娅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正跟无比强大的敌人战斗。

        秩序女神的神念忽然荡开：“李奇对神祇的时代划分的确有道理，吾这样的今神，就是凡人的升华，灵魂中的神性与神座相容，就成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从而主宰这一类信仰之力。”

        “这是全新的生命形态，不管是感知还是思维，还有活动的环境，都超越了凡人尺度，凡人是无法理解的。”

        “唯一的问题是，今神的信仰之力来自凡人灵魂，今神必须拥有可以与凡人灵魂对接的接口，这就是神祇的凡人之心。”

        “吾之前一直在用虚拟的凡人之心，虽然有很多好处，比如可以在凡间运用接近神祇的意识能力，可那毕竟只有广度，深度不足。”

        “吾原本希望等到你在赤红女士那里对大同主义信仰有更深的认识，之后再设法回收。那时候永恒秩序已经创立，加上你，就可以轻易瓦解赤红女士的力量，把李奇带回来。”

        “他是个不错的教宗，有如变形虫的意志，以及跨越世界的智慧，正适合用来修缮永恒秩序的细节。”

        “现在早了一些，也无所谓了。”

        秩序女神的神念更加有力：“你还不甘心吗？你应该感觉得很清楚，你与吾之间有一股不可分割的力量。”

        “那不是吾在用力量压迫你，控制你，吾就是你啊。”

        “你其实明白的，就算你现在被大同主义信仰浸染了，你对你的过去，还是不愿彻底否定。”

        “你认为……你没有错，错的只是神祇。”

        “你还想回到神座上，纠正这样的错误。”

        “可你也明白，当你与吾重归一体时，你就成了吾。”

        小红苏跟魔女们都急了，这还真是特蕾希娅的性子。真让她回归神座，那可纠正不了错误，而是变成不仅对地球世界了如指掌，对赤联和大同主义也知根知底的新的秩序女神。

        小红苏的虚影气急败坏在李奇身后里钻来钻去：“你快想想办法啊！”

        “相信特蕾希娅……”

        李奇目不转睛，甚至都不带眨的盯着又变成了六翼大天使长的特蕾希娅，语气坚定的说：“相信蕾娅……”

        “蕾娅不就是特……”

        小红苏嚷嚷，特蕾希娅忽然说话了。

        “小红……我反悔了，那个人情你还没还完，蕾娅会替我讨还的。”

        这时候她眼中金光黯淡了许多，羽翼上的亮金光彩也消失了大半。看起来是赤红神力占了上风，当然应该是暂时的。

        “欧萝拉，虽然我们的友谊时断时续，可我很高兴，我们还是走到了现在。”

        “真是遗憾，凯瑟琳没有来，不过这样也好，我很担心她承受不了。”

        特蕾希娅的目光落到李奇身上：“还有……李奇，很抱歉，我没有尽到多少妻子的义务。”

        李奇终于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已经很努力的压制着情绪了。

        她的语气变得昂扬：“但至少我留下了……蕾娅，我曾经立下很多功绩，只有生下蕾娅这件事让我最自豪。我也犯下过很多罪行，只要想到蕾娅，心中的歉疚就会减轻几分。”

        她说出了让人们骤然醒悟的话：“未来是属于蕾娅的，特蕾希娅必须成为过去。”

        “不——！特蕾希娅！我们可以想办法的！”

        小红苏的虚影瞪圆眼睛叫着，米奇和莎佳妮屁股下的棺材板也砰砰作响。

        “没有办法的，小红……”

        “秩序女神说得对，我不认为自己过去是错的。世界需要我这样的人站出来，替凡人做决定，给凡人永恒的安定和秩序，哪怕充满了压迫和奴役，他们都甘于承受。”

        “但我也认识到，这样的世界只会是一次次毫无希望的轮回。凡人们将希望寄托在我这样的凡人身上，然后再由世界意志和凡人信仰推上神位，我再带领凡人回归起点，这既没有意义，也没有……希望。”

        “只要我还在，就会是凡人的阻碍。”

        “别忘了那句古语，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我更不愿意蕾娅也陷入这样的轮回里，哪怕她走不到终点，但她应该拥有新的……希望。”

        特蕾希娅用自嘲的语气说：“特蕾希娅，举世无双……”

        她低低笑道：“不管她走在什么道路上，最终她都会成为禁锢凡人灵魂的神祇。”

        她再度看向李奇：“亲爱的，我做好准备了。”

        李奇哽咽起来：“特蕾希娅……”

        “我们早就说好了的……”

        特蕾希娅埋怨道：“你就这点比我差得多，优柔寡断！这么多人在这呢，别哭哭啼啼的！”

        结果她也哽咽了：“照顾好……蕾娅……”

        李奇做了个深呼吸，通过丝丝网络呼喊：“现在是决战时刻了！大家齐心合力！”

        小红苏和夏安是明白了，魔女们虽然还不太明白，可特蕾希娅的话却很清楚，也顾不得多想，通过丝丝网络跟李奇连接。

        所有人灵魂都是一震，她们通过李奇，感觉连接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存在。

        那是一团金光，很柔和很纯粹，既没有秩序神光那种浮华气息，也没有赤红神力那种与黑暗相隔的警示味道。似乎能包容一切，又能有无尽变化，似乎是一切事物的起源。

        金光缓缓转动，又富有节奏的微微振荡，那节奏很像是心跳。

        “那是……”

        小红苏还没说出声，秩序女神的神念猛然变得尖利。

        “不！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不敢这么做！你只是在虚张声势！你威胁不到吾！”

        特蕾希娅背后的三对羽翼悄然粉碎，化作漫天金羽。

        她淡然的笑道：“为什么不敢？在迩香的时候，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秩序女神冷声道：“那是因为你的灵魂还有寄身之处，那是你计划好了的！你现在这么做，难道不想重生了吗？”

        特蕾希娅笑得更恬然了：“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我并不想重生……”

        “的确，我想纠正我犯下的错误，还想跟丈夫相伴白首，想拥有完整的人生。”

        “或许有这样的机会，可这意味着要放弃我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呢？我要保护我的女儿，母爱是凡人之心里最朴素、最坚固又最神圣的东西啊。”

        秩序女神难以置信：“你就是你的女儿，这有什么区别！？”

        特蕾希娅呵呵笑出了声：“你这个神祇之心，又怎么懂得自我的区别呢？”

        高台上的秩序女神投影荡起了淡淡的涟漪，祂的神念也在轻微摇曳：“你不会得逞的！你居然妄想用凯姆之心伤害吾，那个东西早就被凯姆废弃了！你甚至都无法攻击到我，这具身体会阻挡任何任何伤害到吾的力量。”

        心灵网络里，小红苏叫道：“那是凯姆之心！”

        魔女们都明白了，那团纯粹金光就是在迩香之战里护住蕾娅的神器。

        不过这恰恰更证明了蕾娅就是特蕾希娅啊……

        “你根本不懂凯姆之心是什么……”

        特蕾希娅怜悯的道：“也不明白凯姆为什么要废弃它，更不知道凯姆做错了。”

        李奇的意念在丝丝网络里游荡，穿入大家心灵中：“凯姆之心其实是个灵魂屏障，是某种源初力量的接受器，可以保护神祇之心不受今神那种信仰之力的浸染和扭曲。那是神上神给凯姆的，用来防止凯姆变质。”

        “神上神消失后，凯姆认为要护卫凡人，就必须接受凡人之心的影响，所以舍弃了这件神器，还把它丢到了深渊里。我们也不明白凯姆为什么这么想，但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

        “现在蕾娅体内的凯姆之心没办法再接受那种源初力量了，但还能阻绝信仰之力……严格说是膜拜之力的影响。”

        “我们汇聚力量激发蕾娅的凯姆之心，通过特蕾希娅现在这具身体，传入秩序神座，就能彻底割裂特蕾希娅与秩序神座的关联。”

        李奇的解释让大家明白了很多，但随之生出更多不明白。

        欧萝拉抓住了关键点：“问题是，秩序女神说，特蕾希娅无法攻击到祂！”

        李奇意念里的苦涩，甚至是悲伤瞬间传递给所有人。

        “我们要接受的选择，就是这个。”

        这时候就听特蕾希娅说：“我感应到了，护卫之盾在这具身体里。在它上面还有一丝……非常微弱，又非常陌生的灵魂痕迹。”

        秩序女神说：“是啊，吾用护卫之盾支撑起虚拟的灵魂，没想到它让这具凡人躯体真的产生了新的灵魂。这个灵魂太羸弱，太低劣，为了迎接你，吾已经将她抹灭了。”

        特蕾希娅伤感的道：“就像魔法女神遗体的变化一样啊，严格说也是我的女儿，在你眼里，灵魂就跟沙滩上的痕迹一样吗？”

        “难道不是吗？”

        秩序女神说：“不要做毫无意义的抵抗了，这只会让观众们不耐烦……”

        神念被特蕾希娅的高喊打断：“蕾娅——！”

        飘在半空的身躯再度绽放出金光，那是白金般的灿烂光辉。

        蕾娅从特蕾希娅身体里跳出来，白金光辉喷薄，凝结出一层虚影，将小小身躯裹住。

        虚影粗看跟特蕾希娅很像，细看却有很多不同之处。

        穿着一身与白裙金冠迥然不同的赤联便装，面容并不像特蕾希娅那样美丽绝伦，身材却更为高挑，留着一头跟凯瑟琳很像的齐耳短发，显得更俏丽更活泼。

        短发少女拔出一把长剑，仰望飘在上方的特蕾希娅。

        她凄楚的呼喊道：“妈妈——！”

        “蕾娅……”

        特蕾希娅张开双臂，笑着说：“不要悲伤，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但你不仅是我，你有无尽的可能性，你会用新的形态延续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动手吧……”

        短发少女飞身而上，长剑直刺特蕾希娅心口，两串晶莹泪珠在空中飘飞，反射着白金光辉，像是璀璨星辰。

        殿堂半空炸开一轮耀日，丝丝网络里，李奇用变调的嗓门喊道：“特蕾希娅……”

        连接着他和所有人的那团金光如风暴般旋转，将大家的力量汇聚起来，刺向特蕾希娅的长剑在耀日中都显露出轮廓，直至夺去了耀日的光辉。

        依稀感应到秩序女神的神念：“忠诚之剑……怎么还在……”

        什么东西轰然破碎，神念也随之炸裂，留下如哀鸣般的幽幽低语。

        “这不……合理……”

        这股振荡太过猛烈，像是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某种变化，让感知似乎无法跟灵魂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才稍稍归位。

        纷纷扬扬如雪花般的飞灰在殿堂中飘荡，李奇抱着回复到小小萝莉状态的蕾娅，一同抬头仰望半空。

        那是飞灰落下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个虚影，那是特蕾希娅的身影。

        人们回复过来，可连小红苏都屏声静气，不忍惊动。

        这一刻，父女俩仰望特蕾希娅的景象，宛如绝世名画。

        特蕾希娅的虚影嫣然一笑，虚影化作烟尘，混在飞灰中四散，像是在洗涤世界。

        高台皇座上，金光亮起。

        散乱的亮金光流凝结出秩序女神的投影，祂冷冷的道：“不要以为夺得了什么伟大的胜利，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还是金袍金冠金权杖，面目却变得模糊不清，身影轮廓更不像特蕾希娅，轰鸣的神念也不带一丝特蕾希娅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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