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4，花枝乱颤

半山腰的院坝，亮如白昼。一条焦黄油嫩，里里外外布满了孜然，花椒面，辣椒面，香菜末，白芝麻以及其他说不清楚是什么调料的羊子已经摆上了桌，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弟娃儿，还要不要啤酒？吃烤全羊喝啤酒，巴适安逸得很！”中年老板咧着一嘴大黄牙走到王勃跟前问，眼睛虚起，脸上几道黑呼呼的像焦炭一样的污迹，一脸烟熏火燎的样子，显示出刚才的烤羊工作累得不轻。

        “拖一箱过来！”王勃大手一挥，豪气的道。

        “好勒！啤酒一件！”中年男人朝自己的老婆大喊，满面红光，“老婆子，再把音乐给弟娃儿妹妹们放起，等他们吃饱喝足后还可以围着旁边这烤了羊子的篝火跳舞。”

        “要得！music马上就来——！”老板娘拖长声音，吐了句笑死人的鸟语，把一群英文系的科班生说得哈哈大笑，捧腹不已。

        “砰——”

        “砰——”

        “砰——”

        “……”

        随着老板娘用起子将塑料箱里的一瓶瓶啤酒起开，不需要王勃招呼，魏寿松，涂云良等人便开始每人一瓶的发酒。

        “干杯！”

        “五班万岁！”

        “谢谢勃哥/老大！”

        “勃哥/老大万岁！”

        “客气了，兄弟姐妹们！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晚上，大家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

        王勃的话，犹如射向空中的烟花，直接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二十几个男女，也不坐了，直接围在盛放烤全羊的大圆桌边，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争先恐后的撕扯，抓取着羊身上的肉，迫不及待的塞入嘴里，猛嚼猛咬，满嘴流油，脸上随即露出舒服、满足的神色。烤全羊一条好几百，在2001年，尤其是对一群在寝室泡碗方便面都要抢着吃的大学生来说，绝对是流口水的好东西。王勃所在的五班，除了他，目前也就苏梦瑶和薛飞吃过。今天晚上过后，不少人回家后都可以对亲朋好友们吹一吹自己吃烤全羊的经历了。

        吃着辛香麻辣的烤全羊，喝着冰凉爽口的啤酒，听着谈不上动听，但此情此景却别有一番风味的老歌，站在半山腰的院坝登高望远，入目便是高楼林立，灯火璀璨的城市森林，五班的一干男女们，只感觉惬意之极，豪情万丈，未来无限美好，好多人心头都不禁涌出太祖的名言：

        这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

        相互敬酒的风潮再起。好多人第一个上来敬王勃，王勃朝其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今天晚上喝得差不多了，再喝就要真醉了。这些人便不为己甚，甚至体贴的让他少喝点，转而去找附近的其他人拼酒。

        王勃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从羊身上拽下一块小羊排，提着还剩一大半的啤酒瓶，来到院坝的边缘。这里摆了两把竹椅，王勃挑了一把坐下。他一边细嚼慢咽的品尝着烤全羊，一边时不时朝山脚下望两眼。苏梦瑶她们所选的这家农家乐的位置不错，放眼望去，可以尽揽大半yz区此起彼伏，犹如星光一样的阑珊灯火，包括一小段蜿蜒的长江。偶尔，他也会朝那群吃嗨喝嗨了的男女瞅两眼。烤羊的木炭还未熄灭，散发出猩红的火光。火光照耀下，是一张张洋溢着兴奋和豪迈的青春的脸。他们有的顾着吃喝，有的边吃边聊，有的相互敬酒，有的勾肩搭背说着不为人知的小话，还有的则散发出肆无忌惮的欢笑声，这欢笑声，简单而纯粹，恣意而开怀。此时此刻，王勃的心头便冒出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年轻真好，青春真妙！

        不过，这种赞美青春的思绪也就仅仅维持了几分钟，一种莫名其妙的萧索又突如其来的漫上王勃的心头。他们高兴诚然高兴，欢喜也是真的欢喜，年轻也是真的年轻，他相信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然而不论是高兴，欢喜还是快乐，于王勃而言，却总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他属于他们的一份子，但又不属于他们的一份子。他是他们的同学，又不是他们的同学。他就是一个过客，一个原本已经老去，但却强行抢了一具年轻身体然后装作年轻的“外人”和“异物”。他了解他们中的很多人，很多事，但他们对他而言却是一无所知。是的，一无所知，除了羡慕，崇拜，或许还有一些无法表露的嫉妒。但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或者从根本上而言，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对面热闹喧天，青春飞扬；我心却孤独寂寞，垂垂老矣。所谓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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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王勃正陷入自己那犹如女人月/经一样，时不时就会来上那么一阵的多愁善感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勃抬头一看，就见苏梦瑶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和他一样，一手拽着块小羊排，一手提着个瓶子。王勃瞅了眼对方酒瓶，里面的啤酒比他还少，只剩下了一小半。

        “哪里是闷酒？我这是自斟自酌好不好？！”王勃哂笑，抓起瓶子朝坐在他对面的苏梦瑶递了递。对方懂行的用自己的瓶子跟他轻轻一碰，扬起脖子喝了一口。扬起脖子的苏梦瑶将自己光洁、修长的颈脖一览无余的展现在王勃的眼前，随着嘴里啤酒的吞咽，喉间便轻轻的颤动，姿态优美，动作撩人，在远处篝火的映照下，尤其显得雪白，耀眼，一时间，看得王勃不由有些痴了，前不久弥漫心头的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变成一个优雅的吸血鬼，弹出獠牙，朝那像天鹅一样雪白的颈脖咬去，将其初拥了了事。

        “自斟自酌？切，你这是离群索居好吧？”喝了不少酒的苏梦瑶明显比白天的时候放肆不少，直接甩了王勃一记卫生眼。

        接下来，两人开始聊天。苏梦瑶向王勃道谢，说今天他实在是太破费了，给了大家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王勃则摇头，指了指远处那群陷入欢乐中的学生，说千金难买一笑，只要大家高兴，以后回忆今天的时候，会感觉欢快而美好，留下难忘的记忆，那就物有所值，花得不冤。

        说到“惊喜”，苏梦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带笑的容颜一下子沉了下来。苏梦瑶咬着嘴唇，似笑非笑的，以一种审问的表情看着王勃，说：“王勃，今天魏寿松不说，还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你倒是瞒得深沉哟！对了，你女朋友是谁？c外的还是外校的？肯定很漂亮吧？”

        王勃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样子，也没叫对方的中文名，开口道：“elizabeth（伊丽莎白），我好像从没否认我有女友吧？”

        听到王勃叫自己的英文名，苏梦瑶一愣，立刻想起两人曾经在英语角的聊天便用英文相互打听过彼此的恋爱状况，面对王勃的询问，当时的她心慌的撒了慌，说没有男朋友，问王勃，王勃却一直笑而不答，让当时的她气恼不已，直说了好几句讨厌。当时的王勃虽然没有承认，但也的确没有否认自己有女友的事实，比起她自己的撒谎，严格说来，“犯的错”要少得多。

        但女生在这方面一向是“蛮不讲理”的，尤其是漂亮的女生更是如此。苏梦瑶却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只感觉王勃欺骗了她。苏梦瑶“凤目含恨”的看着王勃，不甘心的说：“你那是赖皮！特讨厌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女朋友是谁？c外的还是外校的？是不是很漂亮？”

        王勃心想，我即使赖皮也比你张嘴说白话好。不过他也并不生气，因为对方是为他而撒谎，因为对他有意思，才故意不说有男朋友的事，如同张唯对魏寿松的背叛。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立场，如果苏梦瑶不是对他有意思，如果张唯“主动示好”的不是他，而是上辈子的那个四十几岁的老男人，他对两人的看法，肯定会有天壤之别，“荡女”，“贱人”之类的帽子说不得就要朝对方头上扣了。

        “她就在隔壁西政。算是我的高中同学吧。至于长相，呃，没你漂亮！”王勃想了想，说，同时违心的恭维了苏梦瑶两句。

        每个女人都喜欢恭维，尤其是来自于成功男人的恭维。王勃这么一说，尽管明知对方多半是在说漂亮话，苏梦瑶还是听得心花怒放，雀跃不已，娇媚的瞪了他一眼，酷酷的一瘪嘴：“切！谁信你！”说完，苏梦瑶一直盯着王勃的脸不放，几秒钟后，突然“噗嗤”一笑，笑得那是一个前俯后合，花枝乱颤，一时间，连山脚下连绵的灯火都失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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