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丢下

我不喜欢汤野的话，可是现在我也不想和她的关系闹僵。我强压下自己的怒火，用中文问她：“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来找你就找你了。”汤野在那儿和我绕弯子打太极，“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一遍遍的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笑：“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原因罢了。我不觉得我们是那种可以互相问候的朋友，而且你进来时说的话我听见了，并不是特别的友好。”

        “是啊！”汤野并不否认，“我对你，确实是没什么好感。”

        汤野东拉西扯，就是不说她为什么来的。我感到好奇，但也无可奈何。皮特把箱车车窗的拉帘全都关上，我们也看不到具体位置。可能就是怕我们知道具体位置，箱车来回兜了好几圈。

        皮特和前面的司机商量路线时，丹尼突然叫我：“韩欣？”

        我一直觉得我这个人脸皮挺厚的，怎么说呢，毕竟也是见过很多大场面了，一般情况很难让我感到害羞羞赧。可是现在，现在丹尼什么都还没做，他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忍不住脸红了。那该死的触感像是不会消失一样，一直持续着。

        幸好车厢里的光线不是很亮，否则所有人都要见到我脸红了。我的脸涨红的厉害，连话都有点说不清楚：“嗯？有什么事儿吗？”

        我的羞辱感很强，丹尼的愧疚感很强。还在为之前的事儿感到羞愧，他说：“实在是对不起。”

        “没事儿。”我希望自己的话能安慰到他，“那也不是你的错，不是吗？我们不要再惦记着这样的小事儿了，真的，我们都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不好吗？”

        不想让其他人听见，我和丹尼的音量都压的很低。坐在我旁边的汤野却很有参与感，她对我和丹尼说的事情很感兴趣：“呵呵，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呢？多么难得的经验，多么香艳的体验……要我说，戴高乐先生会希望记一辈子吧？”

        汤野这话说的，实在是让我和丹尼感到难堪。目前的情况下，不管丹尼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太好……他要说自己希望记住，那不属于承认自己是个好色的色狼？可他要说自己不愿意记住，对我一个女人来说，算是二次侮辱。

        我气的要命，恨不得冲过去撕烂汤野的嘴。反正她就是不想要我有面子就对了，我感觉皮特刚才做的事情正合了她的意。

        “你说的没错。”丹尼冷淡的说，“可能我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像韩欣这么好的姑娘了。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为了救我的命，做出了怎样的牺牲。这样的牺牲，对我来说太弥足珍贵了，我不会忘记，也不想忘记。”

        丹尼说话的时候，他的蓝眼睛始终深情的盯着我。因为他的这番话，我差不多都要忘了刚才的耻辱感……他真是一个好人，不是吗？

        很好很好的人。

        “不是吧？”汤野很扫兴的说，“戴高乐先生，这么烂俗的情话，你居然说的出口？你以为韩欣是什么单纯小女生吗？你这点小伎俩，肯定是骗不了她的。”

        汤野故意把话说的很夸张，她似乎是想提醒丹尼，我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可是在丹尼说完那样的话后，谁还在意汤野说了些什么呢？我看着丹尼，对他的话里满是感激。

        就连偶然听到几句的皮特都看不下去了，他坐回到后车厢，说：“算了吧！你拆散不了他们两个的，你看他看她的眼神，是你说什么能动摇的？”

        汤野白了皮特一眼：“你闭嘴吧！”

        “你没有权利让我闭嘴，但是我可以。”皮特捡起刚才被我吐掉的脏布条，接着塞到了汤野嘴里，“你给我闭嘴吧！”

        那布条，真的是很臭。我刚才被塞过，所以我知道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好吧，看到汤野扭曲的表情，我感到痛快多了。

        车一直在开着，也不知道要开到哪儿去。原本皮特说要回老港的，但是老港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们又变换了路线。除了中途加了一次油外，一路上都没停过。我估摸了下时间，差不多应该天黑了。长时间滴水未进，我是又饿又渴。加过油后见皮特还是没有停车的意思，我大声问他：“嘿！我想吃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到地方！你要这么一直开下去吗？你要是带我们开出法国，你也别想要你的钱了！”

        “闭嘴。”皮特眉头皱的很紧，他紧张的手掌微微发抖，“等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会让你吃饭的。”

        皮特不耐烦，我也同样如此：“那是什么时候？我饿了，我现在就想吃东西！”

        “你给我闭嘴！闭嘴！”

        车里有三个人质，还有一个死尸。被我不停的追问，皮特恼火的要命。照着我的胸口踹了一脚，他骂道：“我对你们已经够客气了！够客气了！你他妈的要是再拿这种事儿烦我！我就打死你！”

        “皮特！”丹尼厉声警告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什么？你不能……”

        “你也给我闭嘴！”皮特回身也给了丹尼一耳光，“我答应你们太多了，多的都让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句话都不准说！不然的话，我就……”

        “你就干什么？”丹尼盯着皮特的枪口，问，“你想给我们一枪吗？”

        皮特挥舞着手里的手枪，他情绪有点激动：“是的！没错！我要一人给你们一枪！他妈的！没错！我是会这么做的！”

        “想想你的钱吧！”我冷着讽刺道，“打死了我们，谁会再把钱给你呢？”

        “闭嘴！闭嘴！闭嘴！”皮特手里的手枪明晃晃的在眼前，“我警告过你了！我说了！你再不闭嘴！我就开枪！我真的会开枪的！”

        “你开啊！你开啊！”我实在是受够了像牲口一样被拖来拖去，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就算不活了，我也不会让你拿到钱！”

        “我告诉你！我真他妈的会开枪的！”

        “你开啊！我怎么不信你会开枪！你开枪！”

        “闭嘴！”

        “你开枪啊！”

        皮特举起手枪，竟然真的有枪响声。我没有挨到子弹，可是却看到车厢上出现了枪……子弹是从外面打来的？

        “完了！皮哥！”前面开车的黑人叫道，“我们被一伙人包围了！”

        听到黑人的话，我和丹尼俱是一惊。我们被挟持了一天，还没想过会有人来救我们。当然，现在说包围皮特的人就是来救我们的还为时尚早，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伙人就一定比皮特他们要好……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有被救的希望了，不是吗？

        包围过来的这伙人到底是谁，皮特应该也不清楚。挠了挠头皮，想了又想，他最终觉得事情还是出在我们身上。揪住丹尼的衬衫把他拉过来，皮特恶狠狠的说：“你他妈的出卖我！你给别人通风报信了，是不是？”

        “怎么可能？我讲的每句话，不都是你要求的吗？你让我说的，一个字儿都不准差。”丹尼说，“再说了，你觉得我疯了吗？就算我想杀了你们，也要等我安全吧？现在我还被绑着，我为什么用自己的命以身犯险呢？”

        丹尼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可是不管多么有道理，皮特也听不进去了。又是两声枪响后，子弹打穿车厢飞了进来。流弹打中副驾驶上的黑人姑娘，她瞬间一命呜呼。

        “夏丽安娜！”开车的黑人情绪激动的叫喊道，“皮哥！皮哥！夏丽安娜她……”

        “快开车！”皮特换了个新弹夹，“你就往前开吧！不管碰到什么，你都不要停车！”

        说着话，皮特揪着丹尼的领子去了车尾。打开箱车的后门，原本挤着车门的夏乐的尸体滚了出去。车身一阵猛烈的颠簸，我们都差点被甩出去。要不是有汤野挡了我一下，恐怕我也被垫车轮了。

        外面的天色黑了，从街上的景色来看，我们应该是出了市区，正在往偏远的地带开去。街上没有路灯，没有什么东西照明。箱车车尾的车灯被打碎，只有后面车灯的光亮照来，一晃一晃的，勉强能让我们看清楚事物。

        皮特抓住丹尼在身前，他用丹尼的身体帮自己挡子弹。似乎咬定了追来的是丹尼派来的人，皮特很有把握对方不敢开枪。对着后面的车，他态度嚣张的喊道：“来啊！你们来啊！要是不想要丹尼先生的命，你们就开枪啊！”

        在一晃一晃的光亮中，我看清楚了丹尼的表情。丹尼的表情很是诧异，我想他也不知道追来的到底是谁……我心里叫了一声糟糕，如果来的不是丹尼的人，其他人谁在乎丹尼的命？别说对方会不会注意开枪了，丹尼那么大个目标挡住门口，即便是流弹，也很容易把他打中。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在皮特喊完这句话后，后面车里的人没有开枪。后面的车可能是警车还是什么？反正他们车里有大喇叭，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扩音器喊道：“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你把汽车停在路边，把车里的人都放了。”

        “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听你的？”皮特以为自己赌对了，知道对方不敢开枪，他的态度变的更加嚣张，“去你妈的！老子要钱！要老子该死的钱！我要八千万欧元，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再逼我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告诉你，我……”

        我不知道追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我想，对方一定是非常不好惹的人。既然皮特不配合，对方也不跟他继续啰嗦。没等皮特的话说完，对方就一枪打了过来！

        这枪打的……

        我坐在一旁，看的还是比较清楚的。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子弹打穿了丹尼的胸口，直接击中了皮特的心脏……这一枪，和我在捷克挨的一枪，枪法是一模一样的！

        是周南风吗？

        或者，是顾西洲吗？

        不管是谁，皮特是确实被打死了。皮特死了之后，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倒下。挨了一枪的丹尼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他直接被砸到了车下！我看的胆战心惊，连忙叫道：“停车！快停车！”

        “闭嘴！”现在只剩开车的黑人一个，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一心想跑，“我他妈的不要钱了！我不要了！我走还不行吗？”

        夜风顺着车门倒灌进来，我眼看着丹尼的身体越滚越远。虽然不知道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可我总觉得不能把丹尼一个人丢下。我咬了咬牙，顺车车厢跳了出去……我连着在水泥地上打了几个滚，是真的疼啊！

        汽车的速度快，我就这么很冲直撞的跳下来，身上磕坏了不少，看起来血迹斑斑。我疼的哆里哆嗦，费力的扯开自己被帮助的双手。来不及检查到底伤的多严重，我连滚带爬的跑向丹尼。

        “嘿！丹尼？”丹尼流了不少的血，我碰都不敢碰他，只能蹲在他身旁问，“你怎么样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韩……欣啊！”

        丹尼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他似乎是想触碰我，可是因为身上有伤，他很难做到。我一把握住了他满是鲜血的手，冷静的说：“我在呢！丹尼，我在这儿呢！你放心好了，你没事儿的，皮特已经死了。没有人威胁我们，我们安全了！”

        听到我的话，丹尼不停的摇头。他流了很多的血，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从他半开的眼皮中，我看到了那毫无生机的蓝眼睛，我听到他在叫我：“韩欣啊！”

        “我在呢！我在呢！”我说，“你不用担心，你会没事儿的。”

        丹尼和我之前的伤势一样，差一点就打中心脏，要是不快点送到医院去，他很快就没命的。一想到自己惹出的麻烦，我懊恼至极。我恨不得替丹尼去死，我语带哭腔的说：“丹尼，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跑啊！”丹尼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韩欣，你快点跑啊！”

        跑？我怎么可能会跑？丹尼因为我才弄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他一个人跑？

        我们两个正说着话，后面追赶的汽车开了过来。车头灯的光亮刺眼，我很难睁开眼。我用手掌挡着光线，试着看清楚来的人到底是谁……来的人站在车灯的逆光处，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

        追赶的车队停了下来，有好几个拿着武器的人下了车。应该是怕我逃跑，我被几个不认识的法国人围了起来。被围住的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庆幸。最起码我看清楚了，这些人中没有黑人。

        “你们是谁？”我用法语急切的问他们，“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的朋友？”

        像是听不懂我的话一样，这些人没有回答，他们只是看管我们。几秒钟后，那个站在逆光处的人给了其他人一个手势。很快的，有人抬着担架过来把丹尼抬走了。

        “嘿！”知道丹尼差不多可以脱离危险了，我终于能松口气。我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大声的喊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的脚步停下，可是他没有回头。我觉得，我或许知道问题的答案了：“你是顾西洲，是吗？”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

        我身上到处都疼，疼的我大脑都清醒了。我舔了舔干渴的唇，问他：“你为什么来？为什么来救我？”

        隔了好半天，顾西洲才缓缓的回答道：“谁说我来救你了？”

        “行。”我深吸口气，“那我能问问吗？你为什么来救丹尼？”

        顾西洲冷笑一声：“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做什么事情，难道要和你解释吗？”

        不，当然不用。我知道顾西洲厌恶我，他不会告诉我原因……可我就是想问问他，想和他说说话。

        不为别的，主要是我太想周南风了。自从上次分开后，我更加的想他。虽然知道顾西洲不是周南风，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明知道他会厌恶我，讨厌我，我也还是想和他说说话。

        仅此而已。

        “我能跟着丹尼一起去吗？”我问他，“我有点担心他，而且……”

        顾西洲回头看我，他的表情很是玩味儿。那是带着某种恶意的笑，他问我说：“你担心他？为什么？你和他睡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气恼的说，“我和丹尼，我们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顾西洲唇边的笑意更盛，他故作天真的模样很是可恶：“正常的朋友关系？正常的朋友，是可以晚上一起看电影的吗？正常的朋友，是他可以在许愿池旁边吻你的吗？正常的朋友，是会为了接近你跑来买餐厅当老板装穷人的吗？韩欣，这就是你所谓的正常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大惊，“你说什么跑来买餐厅当老板装穷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得了吧！”顾西洲很是厌恶的看着我，“韩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哄骗有钱人的手段？你现在这样惺惺作态，简直让我想吐！”

        丹尼已经被抬上车，这里的现场也被顾西洲的人收拾的差不多。顾西洲不再和我废话，他转身要走……我跑上前拦住他：“我怎么能放心把丹尼交给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和那些黑人一样是坏人？”

        “是啊！我是坏人。”顾西洲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韩欣，我是坏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报警抓我吗？”

        “我要跟丹尼在一起！”我坚持着说，“你不能把我丢下车！你不能！”

        顾西洲毫无风度的一把将我推开，他冷笑道：“实际上，我能。”

        顾西洲用的力气很大，我直接被他推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重重的在水泥地上摩擦而过，疼的我眼泪都要下来了。眼看着顾西洲带着他的人开车要走了，我急的大喊：“喂！就算你不让我搭车，怎么也给我留个车费吧？就算不给我留车费，你至少也要告诉我在哪儿吧？”

        “哈哈！”顾西洲靠在车窗上，像是我讲了绝妙的笑话一样，他哈哈大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幽默感这么强呢？”

        丢下这么一句话，顾西洲带着他的人开车就走了。

        站在马路上，我看着顾西洲他们的人带着丹尼走了。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我刚刚获救，又被丢下了。等到顾西洲他们的车队开车离开，街道上一片漆黑。别说是其他的房屋，我连马路都看不见了。

        “你他妈的有病啊！”我站在马路上气恼的大喊大叫，“把我带回城里去能死吗？能死吗？能死吗？”

        行吧，不管我骂什么顾西洲都听不见了。茫茫的黑夜中还有我自己的回音，回音一遍遍，像是在不停的讽刺我。

        没办法，走吧！我拖着满身的伤和疲惫，只能沿着来时的公路往回走。我又渴又饿，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就这么摸黑走了一个小时，前路终于有了点光亮。

        看这光亮，应该是一辆轿车开了过来。我琢磨着是不是应该编造个什么理由，比如说我被打劫了身无分文之类的。不过一想到打劫，我又有点害怕，万一这车里坐的不是什么好人，那我岂不是真的要被打劫了。

        我纠结犹豫着，等这车停下来，我都没想好怎么办。而等车上的司机开门下来，我忍不住笑了：“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顾西洲，其实我还挺意外的。看他黑着脸，我总是忍不住想笑：“怎么了？怎么回来了？忘了什么东西了？还是你想起你的情妇汤野在那辆车上，你回来准备救她了？”

        顾西洲没说话，他盯着我看，像是在生气一样。我想了想，脑筋忽然就清楚了：“让我猜猜你为什么回来，嗯……你是来接我的，对吧？丹尼让你回来找我，是吗？”

        “是。”顾西洲很艰难的承认，“他说要看到你，否则就拒绝接受治疗……要是不想他死，你最好闭上嘴，现在立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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