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顾西洲

一般的飞机从北城飞到马赛，大概要十三个小时。我为了省钱，买的是打折机票。中途我都不记得自己转了几次飞机，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我才在戴高乐机场下机。

        巴黎的冬天不是特别的冷，可能是我已经习惯北城的冬天了，所以也没觉出太冷来。等我取完行李出来，周围已经满是张嘴闭嘴讲法文的外国人。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清楚意识到，我是真的离开北城了。

        在我二十五岁这一年，我终于离开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了。

        站在机场门口，我用力的深呼吸一口。法国的冬天没有冰雪的气息，有的只是陌生的雾霾味儿。陌生的感觉让我感到少有的安心，在异乡的我，竟然感到十分的踏实。

        “韩欣！”在一片嘈杂的法语中，突然冒出的中文显得有点不太协调，“韩欣！你是韩欣吧？”

        没等我费心去找寻声音的来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挤的太着急，眼镜都差点摔掉。一手扶着眼镜，一边挤到我跟前，他笑着和我打招呼说：“你好，你是韩欣吧？”

        “是我。”我笑着对他点点头，“你是杨亚吗？”

        杨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绒服领子，他眼神的光亮很有精神，但是笑起来却有点憨憨的：“是我，我就是杨亚，杜家明的师哥……你从出口走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不过我实在是没敢认，主要你比照片上漂亮太多了。”

        “谢谢。”我客气的同他道谢，“这么冷的天，麻烦你来接我了，实在不好意思。”

        杨亚把我手里的行李箱拉过去，他笑说：“嗨，没事儿，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家都是老乡，还都在国外，相互照顾是应该的……我们别在这儿说了，先去我那儿吧！走，我的车停在那面，我带你过去。”

        机场的人比较多，怕走散了，杨亚一直叮嘱我要跟紧他。为了能让我听清楚他的话，他说话一直靠喊的：“你饿不饿？飞机晚点了很久吧？还是想先回去休息休息？”

        我时差没有倒过来，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不管杨亚说什么我都回答好，其实他到底说了什么，我压根都没注意到。等到坐进杨亚的车里，我才算松了口气：“可算能休息了。”

        “累了吧？”放完行李的杨亚回来正好听到我的叹气，他笑道，“这样吧！我们先不去送行李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吃过饭后你再回去睡觉，这样能休息的好点。”

        “行。”我没什么意见，“我都听你的安排。”

        杨亚住在巴黎的唐人街，他说的法语我没太听懂，翻译成中文是被叫做舒瓦西三角或者是小亚洲。具体位置是在巴黎十三区东南，附近有许多高层公寓便是了。

        “巴黎的唐人街主要有三处。”开车时杨亚介绍给我说，“我住的是巴黎13区唐人街，在19区也有个唐人街，叫美丽城。3区和4区的温州街，那面也是唐人街……估计这些你应该都了解了，等你休息好，我带你去看看。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带你去。”

        “会不会很打扰？”我记得杜家明和我说过，他说杨亚的工作很忙，“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我自己去逛逛就行。我的法语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的糟糕。基本问路还是没问题的。”

        杨亚连连摇头，他很是不赞同：“哎呀呀，那可不行。巴黎的治安糟糕极了，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到处走，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对于杨亚的话，我不置可否。我有些自嘲的想，连监狱那种地方我都能呆了三年，巴黎的大街能有多可怕？

        “我可没骗你。”见我没说话，杨亚一本正经的解释给我听，“你可别被电视里法国浪漫的场景给骗了，这里的治安差劲着呢！我刚来的时候和你的想法一样，觉得巴黎哪儿哪儿都是浪漫的气息，真正生活在这儿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很多法国白人，都非常歧视亚洲人，尤其是咱们国家的人。有一次我在街上，被一个白人老太太追着骂了两条街呢！那个话啊，难听极了。”

        “这么夸张？”我还真没想到，“这算是种族歧视吧？”

        “是啊！就是种族歧视啊！”杨亚无所谓的耸耸肩，“但是没办法，这种事儿对咱们留学生来说避免不了。不管是法国还是美国，哪里都是一样……不说别的国家，就拿咱们自己国家来看，南方和北方有时候还互相歧视呢！”

        杨亚看了看我，他觉得自己话有点多：“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吓着你了？你刚来这儿，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么多不好的事儿……要不你看看报纸杂志吧！看点高兴的事儿，看点巴黎美好的一面，正好你也当练习法文了。”

        “好。”

        我坐了太久的飞机，本就头昏脑胀。我不想看报纸杂志，但我也不想听杨亚继续说那些种族矛盾。从汽车的储物箱里拿出了一叠杂志，我漫无目的的随手翻翻。那些法文看的我眼花缭乱，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读完。

        翻着翻着，我无意间翻到了一页财经报道。明明是我最不感兴趣的新闻，可我的手却再也动弹不得。

        路口红灯，杨亚把车停下。转头看了看我正在读的新闻，他笑说：“哦，这不是顾西洲吗？”

        看着新闻里一张照片占了整张版面的男人，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杨亚的话：“这就是顾西洲？”

        “对，顾西洲。”杨亚以为我不认识杂志上的法文，他还特别念了一遍给我听，“他现在在巴黎的华人圈，是最厉害的商人了。讲起他的事儿，没几个法国人是不知道的。”

        “你也知道？”

        “当然啊！”杨亚的口气里不无得意，“我在北城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呢！我爸和他爸做点生意，我们在一次饭局上碰到过，也就认识了。他当时还不叫顾西洲，叫周南风……周南风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咱们北城那个叫周虎的，三年前被判死刑自杀的那个大佬，就是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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