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小楼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接受宋康的邀请。我们两个已经交往过于密切，对我对他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有不三不四的朋友，而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对正常人的生活有过多的憧憬和希望……但是我控制不住。

        就好比贪吃糖的孩子，我真的是控制不住。

        宋康叫了车，我和他一起走了。他没有说要去哪儿，我也就没有问。在汽车行驶的过程中，周南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心烦意乱的直接按掉没有接，周南风就没再打来。

        我没有心情去享受刷爆周南风卡的乐趣，我的满腹心思都在想着宋康。从来都是我花男人钱花的理直气壮，这一次用宋康的钱我却用的很是愧疚。我看到了宋在熙失望的眼神，我不知道那对宋康意味着什么，但……

        但是我想，对一个积极向上的男孩子来说，父亲的认可应该很重要吧。

        北城的交通很糟糕，到处都在改建，到处都在修路。夕阳的光亮里，街道上是尘土飞扬。从医院开到目的地的路没多远，我们却开了好长时间。等车停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宋康带着我在一个三层小楼前停下了。

        宋康带我来的地方，是北城有名的艺术村。

        “进来坐坐吧！”宋康笑着邀请，“这里是我和周南风一起租的房子，偶尔我们两个会请朋友过来玩玩……最近课比较多，我们两个都没过来，也没什么人来打扫。你先等我一下，有点黑，我去把电闸拉开。”

        虽然这里叫村子，但实际上位置比较靠近市中心了。艺术村的中心位置是一片天然湖，一左一右的房子都是挨着湖建立的。据说在明清时期有不少受压迫的画家诗人搬到这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文化氛围浓郁的地带。和不远处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不同，这里都是稀稀疏疏不高的小平房小院子。每家的院子都有独特的文艺气质，彰显着屋主不同寻常的品味。

        过去的艺术村什么样我不清楚，最近几年被炒作的有点变味儿了。到处都是为了体现自己艺术品味的艺术品摆放，刻意的让看客感到尴尬。以前老周也带我来过这儿，和多数慕名而来的人没什么两样儿，其实不过是附庸风雅，结果总是贻笑大方。

        宋康和周南风租的小楼有点不同，夜色之下，小楼婉约的像是个千娇百媚的淑女。院内红砖红墙，院外是古树木桌，宽大的落地窗里窗帘半遮半掩，隐约能看到房间里摆放的画框和绿植。没有隔壁阔气的金丝楠木牌匾，也没有街头住户门前气派的石狮铜像。可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很多花心思的地方，令人惊喜又意外。

        “还不错吧？这房子是我和周南风建的，我设计，他执行，一砖一瓦都是我们自己精挑细选。”宋康像是在展示自己得意的作品一样和我介绍，“你没看我们刚租下来时呢！之前的住户是个行为艺术家，简直是惨不忍睹……来，进来看看，我们院子里有棵樱桃树，现在差不多有熟的果子吃了。你要是喜欢，我摘点给你吃。”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周南风，我肯定要挖空心思取笑挖苦一番。但这话是宋康说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嘴下积德了：“全都是你设计的吗？真是……不愧是我们美术专业的高材生啊！审美果然超一流。”

        听到我的夸奖，宋康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很谦虚的说：“超一流算不上，只能说差强人意吧！我和周南风打算的是在这里搭建一个平台，争取一个季度弄一次画展，把同学们的画都拿来，大家互相学习进步交流……韩欣，你感兴趣吗？”

        “你说什么？”我心不在焉的玩弄着旁边植物的叶子，“你说这房子吗？”

        宋康笑着打开整个楼的灯：“不，我说画展。”

        突然而至的灯光有些刺眼，我忍不住眯眼抬手遮光。客厅大概三四百平，无遮无拦，一览无余。一楼有酒水吧台，落地窗旁有吊椅，摇椅旁边是茶桌，上面放着一整套的紫砂壶。角落里堆满了画板，一个个的遮着白布看起来很是瘆人。

        看我没什么反应，宋康还以为我没听清：“韩欣，我们马上要准备第一次画展了，你有兴趣带作品来参加吗？”

        “我？不了吧！”我不去看宋康，用手弹弹叶子，笑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我就不来丢人现眼了……再说了，下学期我可能就不会来学校了，你就不用为我费心了。”

        听我说不来学校，宋康愣了一下：“不来学校了？为什么？”

        “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从这两天的接触中你没发现吗？”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生硬，我稍微放缓了一下，“我啊，我不适合大学生活。我连家人都相处不好，更何况是和陌生的同学……所以我想开了，不适合就不要勉强了。”

        要不要继续学业这事儿，我考虑了很久。钱是我的难题，可不是唯一的难题。我想过了，毕竟我都坚持读书两三年了，而且没多久就要毕业。半途而废，难免可惜……但是我所有的考虑，今天都被韩海打散了。

        如今我只有一个念头，我想离开，我想离的他们远远的。只要一想到在校的日子还要受韩海和爸妈没完没了的骚扰，我巴不得立刻去死。

        在老周面前，我能很轻易的拿凄惨的生活去当要钱的借口。在周南风面前，我能很自然的拿生活的苦难去嘲笑他的纨绔浪荡。无礼也好，粗鲁也好，任何标签我都无所谓。

        可是在宋康面前，这些我全都讲不出来。我能说的只有我糟糕的人际关系，以及被人诟病的生活态度。

        我不在乎任何人看轻我，却不想宋康成为其中之一。

        宋康听我说完，他没有急着发表意见。带我往楼上参观，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楼上是卧室，总共四间。我和周南风一人一间，剩下的是客房……韩欣，你要不要到我的卧室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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