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你会死得很惨（下）

孙莉莉的诅咒并不是淡如云烟，在接下来的等待中，在接下来的分离时，我会时不时想起她的话，“你会死得很惨”，阮臻，我真的会死得很惨吗？你真的不属于我吗？为什么等待的总是我？为什么守候的总是我？为了你，我可以把工作抛在一边，可你呢，还是应酬不断，夜夜笙歌。

        不过，我并没把这种不满的情绪表露出来。聪明的女人，在没有胜券在握的时候，是不会去做一个怨妇的。相反，我表现得更加温柔体贴，更加宽容大度。阮臻对我的表现应该是满意的，因为他不回来吃晚饭的日子，电话打得更勤了，而且带着深深的歉意；有时候，一些不太正式的场合，他会带着我出席，向在座的各位介绍我是他女朋友。虽然仍然没有承诺，没有“我爱你”，但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不是吗？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末，阮臻公司高层有一个比较随性的聚餐，可以带家属。毫无疑问，他带上了我，尽管我知道此行会碰上罗亦琛，可还是去了。因为阮臻在问我意见的时候，有一种试探性的防范。虽然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从未过问过我以前的感情生活，但罗亦琛婚礼上，我的不甘、我的伤痛、我的无理取闹，他看在了眼里。这样一个在感情世界里玲珑剔透的人儿，肯定把我和他之间的纠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这次相邀，或许，也是他故作的一种姿态，他要看看，罗亦琛在我的心目中份量还有多重？他要看看，我对他的情义到底有几分？他在试探，我却欢喜。他，终于像蜗牛一样，钻出了保护自己的壳，伸出触角，要触摸一下我的感情世界。

        聚餐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餐后还安排了一些娱乐活动。我们到的时候，罗亦琛已经到了，当他看到我和阮臻手牵手走进去时，身子一下崩得僵直。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扫了我一眼，但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我知道这一眼里有太多的含义。我刻意忽略心底的那丝怅惘，对他和在座的诸位微微一笑。他的身旁，坐着一位美丽的长发女子，眼睛大大的含着礼貌的疏离，似乎在哪见过。当然见过，在他们的婚礼上，虽然远距离的看不清楚，但那大屏幕上甜蜜的结婚照，我却是瞧了个仔细。只是想不到，卸去层层妆容，淡妆的她依然这么美丽。

        我坐在罗太太的身边，这么奇妙的位置安排，想必是阮臻有意而为吧。新欢旧爱被摆到一起对比，到底谁更胜一筹呢？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选择身边这位女子吧，她容貌上胜我几分，又带着一种娴静的温柔，会让人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保护欲。难怪罗亦琛会闪婚，他是一个刚毅的男人，小鸟依人的女人肯定更得他的欢心。哪像我，又倔又别扭，还有一种鲁莽的勇敢，实在算不得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哄一时可以，哄一世怕是费力得很。何况罗亦琛本质上是一个寡言的人，有时候话说多了也是一种伤。

        我私底下这样胡思乱想着，竟忘了要装温柔贤淑。直到技术总监的老婆走了过来，亲昵的挽着我的手，夸我漂亮，尤其是皮肤白嫩，没有一丝瑕疵；又赞我眼光好，找了个一等一的男朋友，我才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的身份——瞧我都做了什么，竟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摆在一个对比的位置上。

        我矜持一笑，看了一眼阮臻，他也看着我，眼光意味深长。我不去想他眼光里究竟是什么，和夸赞我的女人客气了几句，又赞她老公踏实稳重——坐在我对面的技术总监，厚厚的眼镜，一脸憨厚的笑容，从相貌上看，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而他的老婆，长得虽不出色，却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精明。这样的两个人，是一种互补式的搭配，想必是幸福的吧。

        我又看了一眼阮臻，他穿了一件米白的薄羊毛衫，青灰的休闲裤，随意的搭配，却有一种非凡的气质。他的五官几乎完美，嘴角微微勾起，带着迷人的笑，那笑意不止浮现在嘴角，也在眼睛里，有一种流光溢彩的美。他正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那种云淡风轻的洒脱和运筹帷幄的自信，让他整个人更是像镀了一层光一样熠熠生辉。他是如此的优秀出色，是一个发光体，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市场总监，一个干练而有气质的女人，正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他掌控着这个公司，用的不止是自己的才干，也有自己的魅力吧？

        我忽然有点自卑，我要拿什么来hold住这个男人？我哪来的盲目自信，要做他桃花路上的终结者？我连一个罗亦琛都搞不定，我又怎么能搞定比罗亦琛还优秀的他？

        “你会死得很惨。”孙莉莉的话犹在耳边，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失败。是什么时候，我把自己的心彻底弄丢了。是在房子被租出去，我完全没退路的时候吧？是在他清早起来，为我做早餐的时候吧？是在午后的阳光里，他拥着我一起看漫画书的时候吧？是在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是在分离时分分秒秒的等待，是在对未来酣畅淋漓的畅想……是在过去的每一个场景，每一段时光，我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孤勇，把自己的心彻底弄丢了。

        可笑的是，此时，和他一起走到人多的舞台，我却发现，我们竟是不相配的。和我在一起七年的罗亦琛，都能毫不犹豫的离开我，罔顾我两年的苦苦纠缠，和别的女人结了婚。而阮臻，这个不过是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又哪会陪我一起，走完那漫漫的人生路？我的自信，在这样一个原本欢乐融洽的聚餐上，竟毫无预兆的被摧毁得支离破碎。我高估了自己，罗亦琛的离开，不止带走了我的爱情，还带走了我的勇气，带走了我对自己的肯定。我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接下来的觥斛交错中，我一下子失了兴致，虽然也带着微笑，那笑容却多了份僵硬；虽然也和人碰杯，那祝语却少了份真诚。我的耳朵和眼睛都过份敏感，罗亦琛和她老婆的互动，竟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虽然，他们没有过份的亲热，但是彼此之间的尊重、体贴，还是从夹菜、倒茶、挡酒这样的细节中体现出来。或许，这才是罗亦琛追求的爱情模式，而我从前，却是缠得他紧，腻得他慌，他终究是疲倦了，才会在快要结婚的时刻，决绝的出局！

        只是，我一味沉浸在自己失败的情绪中，又神经兮兮的关注着罗亦琛两口子，却忽略了阮臻，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眼里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神采。可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或许，今晚的聚餐，会是我的一个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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