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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剑仙(六)


四面墙壁。



        墙壁的泥胎保存的十分完好,崭新如昨。



        易潇眯起双眼,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了前半幅衍陆残卷的景象,与现在的墙壁截然不同,那四副残卷所在的墙壁泥胎早已经龟裂,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山主大人轻声开口说道:“这就是剩下的残卷。”



        易潇沉默了。



        他认真的走了上去,以手指轻轻抚摸着墙壁,确认了墙壁并没有丝毫的破裂痕迹。



        闭上双眼。



        脑海中是无边的狂风,仿佛身处九天之上。



        浩瀚云气,天上仙阙,云海澎湃,琼浆玉液流淌成河,围绕雪白城池潺潺缭绕。



        身处云海之上。



        易潇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仰望更高的天空。



        他仿佛能感觉到一双巨大的眼睛在更远的高空当中张开了。



        易潇的眼中没有了那朵株莲,他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远方有着一道刺目的骤光,宛若大日炸裂,迸射出一道灼目的利箭,撕裂时间与空间,携卷着磅礴的大气,刹那砸下!



        缓慢滚动的云海,瞬间便被砸得沸腾开来,以一点为圆心,纯白的仙人城池被砸得支离破碎,墙壁碎裂成无数银屑,云海翻腾四海轰鸣,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道利箭的砸射之下碎裂!



        身临其境。



        这并不是一柄架在满弦之弓上迸射而出的箭镞,足以射穿整个天上仙阙。



        这是......一柄剑。



        陆沉。



        尽管早就看过了前面半副壁画,在真正感应到那一剑降落的威势之时,易潇的精神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即便是魂力第十境界,在整个仙阙破碎的场景之下,聆听着持续而又剧烈的浩瀚雷音,依然有些嗡然恍惚。



        震耳欲聋,无比震撼。



        这一剑毁去了云海,剑柄与剑锋裂开,就此分别。



        再之后,便是徒留剑锋的仙剑继续下沉,最终化作一道黑点,砸入大地之上。



        或许这截剑身在继续下坠的过程当中,又断裂成了一截又一截,不知断裂成了多少截。



        但毋庸置疑的是,易潇曾经在风庭城佛塔当中看到的那柄“陆沉”,绝非赝品,应当只是陆沉的一截剑身。



        当“陆沉”落下人间之后,就有了浮州,沧海,以及零零散散数之不清的诸多小世界。



        《衍陆残卷》,这就是“衍陆”二字的来历。



        后面的半副画卷,以极其细微和精妙的笔锋,勾画了“陆沉”坠入人间之后的景象。



        山河开辟,陆地坠沉,之后万物初生,有了一块又一块的浮沉大陆,海洋肆意,树木茂盛。



        最大的那片陆地,就叫“中原”。



        而游离在外的无数岛屿,漂浮在广袤的海域之上。



        那柄陆沉碎裂成了许多截,最大的那一截,压得方圆海域凝聚出一片巨大的涡流,犹如定海圣物。



        看到了这里,易潇和李长歌的眼神都开始凝重起来。



        海流辟易,一块又一块的陆地翘起,游离到了这里,便被无形的气流卷入,那截“陆沉”剑身插入海底,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将所有的土石都吸附过来。



        于是所有的土石开始凝结,一块又一块,最终凝固成了......一块崭新的大地。



        准确的说,是一座山。



        画卷到此终止。



        易潇面色凝重,手指停下触摸,回过头来,对上了李长歌的眼神,彼此之间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山主大人的声音响起。



        “这副画卷之所以叫做‘衍陆残卷’,是因为就只画到这里,一共八面墙壁,内容就有这么多,之后的后续,便再也没有了。”



        白莲墨袍幽幽浮起,山主面色阴晴不定,他触碰着墙壁,指尖跳跃着花火,轻柔说道:“这并不算什么秘密,只要看到最后一副画面,都知道那截剑身落在了那里。”



        空山悬浮。



        海流倒卷。



        “天极海,普陀山。”



        白莲墨袍山主,拿着轻柔的口吻开口:“传说当中的佛门的起源之地,六位菩萨都出自于普陀山道场,天极海的海流与寻常海域有着极大的不同,整座圣山都悬浮在空中。”



        “但是真正知道真相的人,非常之少。普陀山一整座数千万钧重的圣山,在海流之下,是一截深藏海底的剑尖。”



        “那柄陆沉剑尖,造就了天极海的恢弘景象,也造就了普陀山的圣迹。”



        易潇闭上双眼,想到在忘归山山顶的小日月佛台之上,白袍老狐狸曾经说过。



        在普陀山的山巅上,有一座真正恢弘巨大的日月佛台,供奉观世音菩萨真身像,遥隔三千里海域便能看见,法相通天盖地。



        这该是多么震撼人心的画面?



        那样的一座山,该有多么庞大?



        倒悬在一柄剑尖之上。



        他望向李长歌,轻声开口道:“真的有天极海?”



        大师兄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没有找到。”



        “出海如此之久,我以剑气外放,寻觅海域的异常,但凡是海流紊乱的海域,我都会亲自去探查,大部分的小世界已经破碎,整块岛屿随时可能沉坠,更不用说海水倒悬的‘天极海’,或者隔着三千里就可以看见的‘观世音’法相。”



        李长歌带着一丝惋惜说道:“或许这是真的,或许......这只是一个传说。”



        山主大人抚摸着最后一副残卷,笑了笑。



        “圣岛的‘衍陆残卷’,其实只有前面七副,而绘制着普陀山的最后一副......是后来补充而出的。”



        易潇和李长歌都微微一怔。



        仔细去看,最后一副残卷,将整座天极海域描绘的栩栩如生,万千海水倒流涡旋,围绕那座悬空的巨大圣山,颗颗水珠饱满,日月照耀,熠熠生辉,山体的最底部,那截剑尖四周海水密布,独自承担着巨大的重量。



        一尊观世音法相坐落在普陀山山巅之上。



        日月佛台,法相恢弘。



        那座菩萨法相,以一人之力,坐落在山上,身下莲花宝座重若万钧,透过普陀山,将那截剑尖压得不能抬头。



        易潇的眼神有些低落,他轻声笑了笑,道:“是娘。”



        山主的眼神当中有些复杂,点了点头,“是她。”



        山主忽然深吸一口气,“她对我说,天极海、普陀山,都是存在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陆沉的那截剑尖上是普陀山,那么压在剑尖下面......是什么?”



        ......



        ......



        就像是那副画卷上描绘的那样。



        无数海流倒卷,如云屑又如飞鱼,围绕着那座巍峨的大山缓慢旋流。



        若是站在山巅,便看不清究竟距离海面有多少距离。



        那座巨大到隔着三千里,就可以看清坐落在其上菩萨法相的佛台,有一袭黑袍,坐在佛台的边缘,双脚悬空,轻轻晃荡。



        她回过头来,看着那座巨大的佛台。



        易小安掀起黑袍的衣摆,与那尊菩萨含笑的法相对视,一切都如当年登忘归山那般熟悉。



        可是截然不同的,是自己的身旁,白袍老狐狸已经不在了。



        披着缟素白袍的少年儒士,站在莲花座下,抬起头来,几乎望不到那尊菩萨的额首。



        “你不肯要那两座天相。”源天罡语气温柔,轻声说道:“是觉得天相配不上你?”



        坐在日月佛台边缘的黑袍女子默然不语,她轻声说道:“你说过他不会死的。”



        源天罡笑了笑:“如果不抽去那两道天相,还有霸王的神魂,他又怎会像现在这般新生?”



        易小安无声地望向少年儒士。



        他并没有转身,而是自顾自端详着这尊巨大的菩萨法相,手指在莲花宝座上轻轻触碰,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莲花宝座上,被白皙的手指擦出火星,像是被人以剑尖剐蹭,只是在四周磅礴的元气流动之下,很快恢复崭新。



        “你看。”



        过了许久,源天罡才开口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这世上一切的交换都是平等的。如果没有痛苦致死的伤势,如何获得焕然一新的生命?”



        “可是他差一点就要死了。”



        “可是他现在活着,而且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源天罡笑了笑,停下手指动作。



        “他出棺之后,风雪银城城主便死了。”



        “因为你的诉求,我没有碎去他的神魂,而这样的新生,直接造就了一位剑仙。”



        他感慨说道:“这么年轻的剑仙呐,何等罕见?”



        易小安面无表情说道:“剑仙......那是他应得的。”



        源天罡轻轻笑了笑,道:“所以你不愿吞下那两座天相,是觉得自己现在足够强,还是准备等到有一天再见面,把天相还给他?”



        易小安沉默了。



        “他知道魏灵衫在大雪原等了半年,他去风雪银城抢了亲,可他并不知道,你为他付出了什么。”



        源天罡温柔笑道:“你这么做,是否值得?”



        坐在日月佛台边缘,摇晃双足的黑袍女子,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轻声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



        闭上双眼,一路南北而过。



        当年种种,如今诀别。



        可是已经遇见,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句话罢了。



        易小安轻轻笑道。



        “本姑娘愿意,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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