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杀死偶像（七）

魔伽意作为目前唯一可以确定和命案有直接联系的——就算不是他有意或无意下了手，凶手用他表演的工具来犯案，也是在针对他——所以按道理来说，灵安全局应该先把魔伽意请去他们的地盘好好谈一谈。

        但是魔伽意的名气太大了，一旦这件事情被曝光，那些蜂拥而来的人界媒体和灵异学界媒体绝对会踏破灵安全局的门槛，打乱总办外勤组的调查进度。

        因此，总办外勤组这边的做法是——以请魔伽意为灵安全局拍宣传片的理由，把他请到了总部小区那边的接待酒店住下来。

        在魔伽意的经纪人高茗的竭力申请下，他也跟着一起住了进去，还和魔伽意同住一个套间，一副生怕灵安全局的人把魔伽意吃掉的架势，堪称是护犊子的典范，连魔伽意都对总办外勤组露出了无奈和歉意的表情，不过也没反对高茗的举动，想必也是十分信任这个经纪人的。

        等安排好这些事情，都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那些出现过在案发现场的人身上也没有排查出什么线索，封容便让所有人都回去等候传讯，然后灵安全局先行收工，回去休息一下再来查这件事。

        狄冰巧和乘小呆早就已经把案发现场处理好了，尸体也搬回到总部那边了，除了他们两个要熬夜尸检、还有两个人要去魔伽意那边贴身保护他之外，其他人都被封容撵回去休息了。

        比起封容和林映空这对“老夫老妻”的甜甜蜜蜜携手把家还，寒露则是厚着脸皮去宜令那边蹭住，鄂静白就“被迫”一路把颜米送回到了他家——因为总办外勤组的组员们集体表示，都这么晚了，颜教授一个人回家实在是太危险了。

        然而鄂静白特别想问他们，一个随时会吞噬异能暴走的大杀器，到底哪里会危险了？危险的明明是路人吧！

        鄂静白觉得他那个人形兵器的称号都可以对颜米拱手相让了。

        本来他们两个人就都是面瘫加冰山的属性，在不进行文字聊天的情况下，颜米和鄂静白回去的路上安静得让人纠结。

        鄂静白一路都在走神，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跟着颜米上到楼上登堂入室去了。

        颜米的家依旧是以前的模样，画满卡通人物的墙壁，七上八下挂着的夜光坠饰，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上都挂着两只倒吊的嘻哈猴，到处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动漫手办，他坐在沙发上，被一群等身玩偶包围，一切都熟悉地恍若昨日，好像颜米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

        鄂静白看着满心恍惚，回想着初见之时那个看似冷漠却因为一个玉米饼而和他较真的青年，再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一张孤傲面孔足以欺骗世人的颜米，内心忽然充满了茫然，不明白自己这些天坚持冷漠以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是不想看到颜米擅自改变自己的人生，还是不希望颜米来改变他的人生，亦或者是其它的呢？

        鄂静白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知道，所以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站起来提出了告辞。

        颜米本来正在给他倒着葡萄汁——谢天谢地，他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做招待客人——闻言，他的动作就是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鄂静白的眼神有些受伤。

        “小白以前不都是和我一起睡的么？”颜米控诉道，“为什么现在你就不理我了？”

        鄂静白的表情出现了轻微的尴尬，“我只是留宿，没有跟你一起睡……”

        颜米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关注的重点是这个，愣了一下，才继续道：“可是你不理我。”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听起来就是让人特别难受，鄂静白顿时有点心软，可是又觉得自己容易城门失守，所以干脆硬下心肠来转头就走。

        “天亮之后，总办外勤组还有的忙，我就先回……唔！”

        鄂静白一个没防备，就被颜米从后头直接扑进了沙发上软绵绵的布偶堆里，他怕弄伤颜米或者是让对方的异能力失了控，所以没敢还手，只是低声吼道：“颜米，你在干什么？！”

        颜米压在他的背上不肯挪位置，声音闷闷地道：“小白，你不要我了么？”

        鄂静白一下子就没吭声了。

        颜米收紧自己的手臂，“小白，我喜欢你。”

        鄂静白想起了颜米上一次说这句话时的情形，那时候他的眼里装着鄂静白，连孤傲都没有了，好看得让人近乎窒息，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感情存在瑕疵。

        可是鄂静白知道，颜米并没有完整的感情系统，他的喜欢是什么，他的爱是怎么样的，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鄂静白想相信他，但是他的理智说他不能相信他。

        没有信任，这样的感情就毫无意义。

        所以他选择避开颜米，既是为了让颜米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想法，也是让他自己冷静下来，想明白他自己内心深处藏着什么东西……是不是会藏着一个叫做颜米的小小身影。

        只是颜米有没有想明白，他不知道，鄂静白自己是肯定没有想明白的，每次在他觉得他的确不需要感情的时候，颜米就会跳出来打乱他的节奏，拨乱他的生活，让他的大脑没有可以空白的间隙，他没有力气生气，只有深深的无奈。

        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他和颜米之间的感情真的是对等的吗？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最后是不是注定会让某个人受伤？

        这些问题，鄂静白一个都想不明白。

        颜米忽然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鄂静白被脸上的触感猛地惊醒，“颜米！”

        “只有喜欢，才会想要亲吻一个人，”颜米的声音清冷又动人，这么在人耳边说话的时候，简直让人神思不属，不自主地沉迷下去，“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鄂静白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又强行拉着自己回神过来，他问：“那又怎么样？”

        颜米的呼吸有刹那的停顿，似乎是被他问住了。

        鄂静白近乎冷酷地道：“就算你证明了你真的拥有正常人的感情，我就必须回应你吗？”

        颜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情绪在跟着他的呼吸起伏。

        “就算是在所谓正常人的世界里，也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够给出十分就收回十分的，更多的人是血本无归，”鄂静白冷冷地说，“我不希望你也做这种傻事。”

        颜米依旧没有吭声，只是起伏不平的呼吸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鄂静白发觉自己猜不透颜米此时在想什么了。

        颜米却忽然起身，把他也拽了起来。

        鄂静白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连忙翻过身来，谁知道颜米突然又把他一推，两个人同时陷进一大堆毛绒玩偶里，颜米咬住鄂静白的嘴唇，不成章法地吮吻着他的唇瓣，还伸出舌头试图撬开他的牙关。

        鄂静白终于忍不住了，手上用了点力，把颜米一股脑推到地上去了。

        颜米坐在地上，登时有些绝望地看着鄂静白，他的脸色明明冷漠平板一如平常，眼神却是让人动容的心碎。

        他的异能力跟着他的情绪瞬间崩溃，手下的地毯一下子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鄂静白被吓到了，刚才的火气一扫而空，忙不迭上前去帮颜米稳定灵力，但是颜米看着他的眼神太让他恐惧了，他和颜米手掌相贴，距离近到让鄂静白想要逃跑。

        他不该跟颜米走得太近的……

        这样的话，颜米就会还过着他平平淡淡当大学教授的生活，鄂静白自己也依旧是那个嫉恶如仇到固执的热血僵尸，谁也不会影响谁的人生轨迹，谁也不需要背负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的沉重担子……

        颜米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透露出了一份悲哀和茫然，“小白，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鄂静白不喜欢他，不接受他，还要推开他，就算真的不喜欢，那么为什么不能培养感情呢，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宣判他不能成功呢？

        鄂静白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的深深掩藏着的恐慌已经褪去，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他说：“对不起，颜米，是我个人的原因，跟你没关系。”

        颜米想问是什么个人原因。

        但是鄂静白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你不用问，我也不会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以来都是以朋友的身份希望你以后的路走得平顺一点，如果我的做法让你误会了什么，那我道歉，但是你的感情问题……抱歉，我真的无能为力。”

        颜米愣住了，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鄂静白不忍地转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同时站了起来，佯装镇定地道：“回头我还有工作，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罢之后，鄂静白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充满温馨的小房子，颜米在背后喊了他一声，但是他没有回应，直接关上了门。

        这样就很好……

        鄂静白在走出这栋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内心近乎凄惶地如是想。

        谁也不招惹谁，谁也不想要为谁痛苦伤心，这样就很好。

        与此同时，总部小区内。

        给魔伽意安排的酒店套房是两房一厅的，他和高茗一人一间，总办外勤组值班的人在客厅里，两边倒是相安无事。

        魔伽意跟守夜的祝孟天和费蓉客气地打了招呼，然后就敲门进了高茗的房间。

        一进门，魔伽意就看到他在愁眉不展地搜网上有没有人故意爆料，便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大意了。”

        高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显得有点烦躁，“和你没关系，是有人在故意整你。”

        魔伽意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阿茗，你是不是知道倪采殷是怎么死的？”

        高茗的眼神闪烁，“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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