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拜见公婆（十五）

青石板铺就的黄泉路边，是一片嫣红如血，艳红似火，那是一株又一株的彼岸之花，黄泉路上牵引死者的引魂花，连绵成海，凌傲而放肆。

        总办外勤组几个人顺着血色花路，走向神荼和鬼王们。

        因为青虫兽的虫皇卵出现在鬼门关附近，神荼担心会不会和地府内部的工作人员有关，所以他和封容双双都对这件事进行了保密，连总办外勤组都还不清楚这件事，但是没想到地府和灵安全局分部的成员还没在鬼界里搜到什么线索，黄泉路这边就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封容走到神荼和几个鬼王面前，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神荼虽然不面瘫，但是表情也不多，很少有这么明显脸色难看的模样，他沉着脸道：“我今天来看曼珠沙华的神魂温养得怎么样，结果在彼岸花海里头看到了几只青虫兽！”

        几个鬼王还穿着昨天家宴的时候的衣服，显然是昨晚醉酒之后就回去睡了，被神荼叫起来的的时候直接飞奔过来，听神荼这么一说，鬼王们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黄泉路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但是青虫兽这种灵异学界“四害”之一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了，他们居然完全不知道，还是鬼帝自己亲自来了一趟，才发现有这么一回事的，这工作失误还不是一般的大啊！

        而且，曼珠和沙华的神魂碎片还在温养，青虫兽会侵蚀它的居住地附近的灵力，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彼岸花海在灵力耗尽的情况下枯萎，那么这两个地府小神就真的彻底灰飞烟灭了，别说是竭力保全他们的神荼，就是十殿鬼王也得自责不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共事上千年的同僚。

        封容也进入了工作状态，对打头的阎罗王使了个眼色，然后问神荼：“青虫兽的尸体在哪里？”

        阎罗王果然非常上道地说：“神荼陛下，不如我们先让暗部长和他的部员看看青虫兽的尸体？”

        神荼周身的低气压这才收敛了一些，旋身踏入彼岸花丛中，赤色的衣袍如同云霞，撩过只开花不生叶亦或者是不开花只生叶的彼岸花上。

        自从曼珠沙华陨落，黄泉路边上的彼岸花开放的季节都紊乱了，才会在深冬季节里一半开花一半不开花，实际上地府也要遵循天地规则，并不是随时都能看到彼岸花开的。

        众人跟着神荼往彼岸花丛深处走，小心注意着不踩到脚边的血红之花，神荼和封容走在前面，神荼跟他解释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昨天家宴之后，神荼单独回到鬼门关附近的鬼帝神殿里休息，但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怎么都休息不好，于是起了个大早，就来了阴阳路这边陪曼珠和沙华的神魂了，谁知道这片辽阔的花海深处，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枯萎了一小片彼岸花。

        那个角落太偏僻，神荼也是无意之中注意到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些花凝聚出来的神魂被毁，故而枯萎，谁知道一走前去，却是突然被一只青虫兽袭击了，虽然以神荼的实力来说，青虫兽根本碰不到他的一根汗毛，但是他还是当场震怒，杀死了所有青虫兽，一道鬼帝令，就把醉酒状态的全部鬼王都吓醒了，忙不迭飞奔过来负荆请罪。

        封容听罢之后，觉得不解，“神荼你闭关很久，平时没有注意到这片花海的不对劲，这倒是正常，但是鬼差们天天经过，也没有发现吗？”

        阎罗王再次惭愧得低下了头，“青虫兽建巢的地方离黄泉路太远了，一般鬼差们都不会注意到那个地方，而且曼珠沙华出事之后，有一段时间是死了很多花的，就算注意到了，一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花枝死亡，灵力跟不上是正常的，建巢初期的青虫兽巢穴附近也不至于灵力全无，这也是它们容易发展成规模的原因之一，青虫兽是没什么智商，不过如果有人恶意豢养青虫兽，那么就肯定会利用这个漏洞。

        宋文帝酸溜溜地道：“对啊，很远，神荼陛下一定是把这片花海走了一遍，才发现不对劲的吧……”

        神荼有点莫名其妙地看了宋文帝一眼，“不是，我是察觉到灵力分布不对劲，采取查看的。”好端端的，他在花海里乱溜达做什么？

        宋文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鬼帝陛下的这个眼神……有点像是在鄙视他。

        这片彼岸花海很大，很辽阔，身处其中的时候，乍一眼看去，遍地都是火红火红的红毯，几乎望不到尽头，红色是一种很刺激感官的色彩，看得久了，人的精神长期处于亢奋之中，反而会滑入一个精神低迷期，过度的红让人感觉不太舒适，丁有蓝年纪小，看着都有点眼睛发疼了，封容便凝结了一块冰让他醒醒神，林映空见状，立刻虎视眈眈，封容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败在了他的眼神之下，也给了他一块冰。

        连这个都要吃醋，他家助手是不是越来越幼稚了？

        青虫兽建构巢穴的地方果然是在人迹罕见的地方，都快要走到忘川河的一段分流边上了，支流的河水没有那么汹涌澎湃，但其中隐隐约约的，还是藏着有着无数亡魂的哭嚎声，凄厉，痛苦，破碎，绝望，愤怒，悲伤……

        人的七情六欲，尽在其中。

        忘川河，汇聚了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记忆的忘川河，这里的每一捧河水，都是一段记忆，一旦亡魂掉落进去，如果灵魂的强度不够，执念不够，就会被这些记忆逐渐地吞噬，成为新的河水，永远不再入轮回。

        乘小呆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远处的忘川河，他们虽然来地府公干过很多次，但是这片完全属于死魂的土地，他们还是比较少踏足的。

        神荼和封容一行人走到了靠近忘川河边上的一个土坡背后，这里的附近果然枯死了大片的彼岸花，这个土坡背阴的地方被钻出了一个大洞，大洞门口躺平了十几只青绿色的青虫兽，状若一地放大版本的菜青虫，饶是众人并不怕虫子，但是看到这比大肥猪还要肥美的青虫兽，都会觉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些青虫兽应该就是在神荼的盛怒之下，被他直接从巢穴里拖出来打死的了，狄冰巧上前去对一只青虫兽尸体检查了一番，然后对众人道：“虫龄在一个月以内，刚成年，还没进入发情期，也没有交/配过，属于第二代虫兽，这应该是个刚建立起来的青虫兽巢穴。”

        虫皇卵孵化出来的虫皇就是第一代虫兽，一旦它生出新的虫皇卵，就会实力大降，之前总办外勤组在妖界废墟森林捣毁的那个虫巢里，就是因为虫皇实力大降，所以他们并没有遭遇到很大型的规模抵抗。

        狄冰巧说罢之后，又去把这十几条青虫兽都翻看了一遍，最后有点困惑地道：“虫皇并不在这里，那它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立巢穴？”

        虫皇在中途因各种事故死亡，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青虫兽们会迅速让最强的同伴变成虫皇，神荼总不可能那么巧就在权力交接期把它们全弄死了吧，这里可没有看到老虫皇的尸体呢，剩下的青虫兽也没有特别强壮的存在。

        封容和神荼已经跟众人解释了一遍，关于青虫兽以及虫皇卵出现在鬼门关外的事情。

        “这么看来，可能真的有人在豢养青虫兽了……”鄂静白

        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虫兽尸体，“如果是故意把十几只未成年虫兽丢到这里来，等他们长到一定程度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新的虫皇。”

        但是现在它们才刚刚成年，还没来得及分胜负，就被神荼直接给一锅端了。

        阎罗王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了，“青虫兽此物对灵异学界危害极大，这几年几乎都被打击到种族灭绝的地步了，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同时在妖界和鬼界培育青虫兽？”

        林映空有点不太好的预感，“青虫兽的生存能力很强，哪怕是灵压最重的天界也能繁殖生存，我担心幕后的人不止是在妖界和鬼界作祟。”

        三界之内地形复杂的地方比比皆是，真要排查起来，那是跑断腿都跑不完的节奏啊！

        封容吩咐林映空：“把这件事通知给其他几界，包括十大门派，各大世家，让他们最近留意一下灵力不对劲的地区。”

        “是！”林映空点头，立刻就走到一边去准备通知信函了。

        封容和神荼一开始并不想大声声张这件事的，因为还是没影儿的事情，但是青虫兽都长在了彼岸花海里了，这里还算是地府的核心区域之一，曼珠沙华的香味本来就有引导死去的神魂走入往生路的作用，一旦大片枯死，不但会影响两位花妖的再生，甚至连黄泉路千百年的秩序都会崩塌，影响到地府轮回大业！

        也许幕后之人真是恰巧选了这么个地方？啧，他们这会儿可不敢把事情想得太乐观。

        “需要我们帮忙彻底搜查一下这片花海吗？”封容问神荼和几位鬼王。

        卞城王急忙摆手，虽然知道这位暗部长是好意帮忙，但是他们还是挺尴尬的，让灵安全局出手搜查他们的地盘，不就是意味着他们地府的办事能力不行么，“神荼陛下已经搜过一次了，我们也查漏补缺了，如果还有其他问题，一定请暗部长你们帮忙。”

        封容也是客气，知道他们抹不开面子，就把话题岔开了。

        乘小呆忽然有点困惑地问道：“青虫兽这种东西人见人厌，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到培育它们来打乱灵异学界的秩序？”要知道一旦青虫兽肆虐，天地之间灵力枯竭，很多生灵的修行都要进入瓶颈，那就真的是进入人类小说里的末法时代了，就算是坏人，他们也得遭殃啊！

        乘小呆这问题问得相当犀利，狄冰巧抽了抽眼皮子，“什么反/社会啊，自我毁灭者啊，反正这年头什么都不多，就是精神病和神经病多。”尤其是罗成出现之后，他们身边遇到的生灵就没几个是正常人！

        总办外勤组众人闻言，表情都有点微妙。

        估计还真的自己不想活了，才会拿这玩意儿来糟蹋全世界吧，唉，果然做人做鬼都不能放弃治疗，一不小心就想毁灭世界，他们天天拯救世界也是很累人的好么，还不能加奖金，想来都是坑爹账！

        几个鬼王们看着狄冰巧他们五颜六色的脸色，纷纷面面相觑——他们这是想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片彼岸花海太大，总办外勤组虽然不用参与搜索有没有青虫兽的漏网之鱼，但还是要跟进调查青虫兽事件的幕后真相的，但是花海又大又红彤彤的，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去哪里找线索，而彼岸花生出的花妖曼珠和沙华又在灵智初开的阶段，压根帮不上忙，大家伙儿这会儿也是抓瞎。

        最后，总办外勤组只能先去调查一下最近两个月内，关于黄泉路的进出情况，幸好地府购买了他们开发的监控镜头，号称“即使是鬼磁场也不能影响拍摄画质”“即使是鬼也能拍得美美哒”“完全三百六十度重现残肢断头”，在黄泉路上每隔百米就布置一个监控点，保证把每一个鬼魂都拍得清清楚楚，可以拿去人界当鬼片素材，故而如今排查起来，起码有个着手点，丁有蓝这个超级大脑也可以派得上用场，暂时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丁有蓝和乘小呆跟着卞城王去调监控录像了，阎罗王去安排地毯式搜索整个酆都城灵力分布情况的事宜，林映空和鄂静白跟着去了，打算了解完地府的人手情况后，再来考虑要不要让附近的灵安全局分部增派人手。

        封容和狄冰巧则是跟着神荼去看曼珠和沙华的神魂，宋文帝居心不良地也跟在神荼身边，美名其曰担心那两个神魂脆弱的同僚。

        之所以去看曼珠和沙华，是因为神魂是很补的东西，这片花海最贵重的就是两个花妖的神魂了，如果幕后之人把青虫兽养在这里，那么有可能是想破坏轮回秩序，也有可能是想图谋两个花妖刚凝聚出来的一点神魂了。

        一旦青虫兽的虫皇吞噬了两个曾经是千年大妖、驻守地府黄泉路多年几乎封神的神魂，那么这只虫皇也有可能突破A阶，成为S阶大妖，吸光大半个酆都城的灵力，那么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影响了黄泉路死魂进出的问题了，整个六道轮回都得瘫痪！

        幸好的是，神荼在花海中央找到了两个脆弱如同萤火之虫的神魂，并没有发现他们收到什么创伤，而他们形成的波动也太微弱了，如果不熟悉他们，或者是像林映空那样拥有高阶灵魂术法，通常情况下是找不到他们藏在哪片花瓣或者花叶上的，只要他们没被找到，一旦遇到危险，神荼就能有所感应，赶过来救他们。

        因为曼珠和沙华的神魂是神荼倾尽全力修补回来的，还沾染着他的神力，自然可以凭着朦胧的感知确定他们所在的大概范围，一出现在附近，两个神魂便像是萤火虫一样飘了出来，亲昵地蹭到了神荼的手心里，神荼也松了一口气，小心地碰了碰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光点。

        宋文帝看到这个画面，顿时内心酸溜溜的。

        他就知道鬼帝大人跟两个花妖之中的沙华关系非同一般……

        嘤嘤嘤嘤，真是越想越悲伤，这年代暗恋一个神怎么就这么难呢！

        狄冰巧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东方鬼帝手上的两个光点，问道：“既然彼岸花海这边不安全了，不如神荼陛下先把他们带在身边温养？”

        神荼闻言，却是苦笑了一下，这算是他流露出来的最为真切的表情了，“不行，他们的神魂太脆弱了，一旦离开花海，就会有崩溃的迹象，我也不是没想过把他们随身携带，等他们的神魂强壮一些再送回花海，可是实在是无计可施。”

        宋文帝瞬间更加绝望了，他在这位陛下眼里还是小透明，可是那两只花妖已经到了可以让对方贴身携带的地步了，明明都是同事，为什么他的命运就那么凄凉呢QAQ？

        苍天不公啊！

        封容摇头，“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还不确定敌人会不会对他们下手。”

        神荼收敛起了刚才流露出来的一瞬真情，“这段时间，我都会呆在花海里，直到你们把事情解决完毕。”

        宋文帝瞬间瞪眼——他暗恋的人这是要和他的情敌同居的节奏啊！就算是席天盖地那也不行啊！

        宋文帝急忙毛遂自荐：“神荼陛下，第三殿最近比较空闲，解决青虫兽的事情有其他哥哥们，我也插不上手，不如我陪你一起驻守花海吧！”

        神荼想拒绝，“我一人足矣……”

        宋文帝厚着脸皮说：“你离鬼门关太远，总要隔段时间就回去一趟，有我在，你也放心不是吗？”

        神荼沉思几秒钟，点头，“好。”

        宋文帝立刻在内心比了个“V”，然后非常阴暗地想——等神荼一离开，他绝对要好好折腾一下那两个神魂！

        唔，看在一场同事的份上，就挠他们痒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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