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众神训练营（八十九）

颜米的异能力觉醒在总办外勤组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在沉睡的林映空的病房里陪护的封容都被惊动了，第一时间赶到了狄冰巧专门申请到的实验室里，除了林映空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经集中在那里了，连刚刚睡了一觉恢复了大半灵力的费蓉以及休养中的乘小呆都在，一群总办外勤组组员围着一脸冷淡的颜米，而素来冰冰冷冷的鄂静白却像是被困住的焦躁的野兽一样在室内空旷的地面上走来走去，整个人都仿佛被踩着尾巴炸着毛，和他平时冷静的样子截然不同，丁有蓝他们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连胆子最大的祝孟天都没敢去招惹鄂静白。

        封容看着这副场景，眉头禁不住皱了一下，然后便冷声道：“静白。”

        鄂静白登时就僵住了，回过神来看着他，“……在。”

        “坐下来，”封容的表情很严肃，“走来走去，算什么样子？”

        鄂静白顿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是，我失态了。”

        鄂静白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坐在了颜米旁边，神色看起来有些颓靡，颜米的目光登时笔直地射向封容，好像是觉得他凶了鄂静白似的，封容和他的视线迎上，淡淡地道：“有问题？”

        颜米正想说话，鄂静白就拽了他一把，摇了摇头，道：“别闹。”

        颜米顿时就听话了，不吭声了，鄂静白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颜米似乎变得敏锐多了，立刻就回视他，还伸手想拽着他的手，鄂静白睫毛一垂，靠近颜米这一侧的手状似无意之中移动了一下，避开了颜米伸过来的手，颜米眨了眨眼睛，把手收了回来，没再动了。

        总办外勤组的组员们个个都是人精，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纷纷觉得心情有些微妙——虽然鄂静白和颜米之前显得很暧昧，可是总体来说都不会有一种所谓的“夫唱夫随”的状态，就是两个大冰山默默地坐在那里拿着手机面对面聊天，说是默契，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恋人未满的隔阂感，至少颜米不会有那种鄂静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的姿态，反倒是经常颜米拉着鄂静白去做什么，但是今个儿这位颜教授一副“小白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的态度，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古怪。

        他们俩……这是终于说开了，在一起了？

        可是旱魃先生的态度却不太一样啊，明显没有颜大教授那么坦然，甚至还时不时地回避后者的视线，虽然因为异能力觉醒的事情而着急得很，但是鄂静白却不愿意过度地靠近颜米，好像刻意和对方疏远似的，莫非……这是颜米一个人对旱魃先生单相思？！

        尽管总办外勤组的成员们也在为目前的情况而困扰，不过看着他们两个人这般模样，都还是忍不住脑洞大开，默默地低头拉了个聊天组，然后在里头偷偷对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进行深入地解剖，可惜讨论了半天，犹然未果。

        至于直接去跟他们当事人打听？算了吧，这两个大冰块不把他们冻死才怪呢！

        见鄂静白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转圈行为，封容皱紧了的眉头这才松开，走过去，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鄂静白和颜米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也没有交换眼神，丁有蓝眨眨眼睛，想说话，但是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鄂静白，又觉得有点小怕怕。

        祝孟天见状，只能干咳一声，勇敢地踏步出来，反正他一向都是的典型例子，也不介意多背一个锅了，他对封容道：“部长，是这样的……”

        封容的目光朝着他看了过去，鄂静白也跟着一起看向他。

        祝孟天硬着头皮道：“九点多的时候颜教授给我们送夜宵，然后和静白产生了一点小分歧，他们就说出去谈谈，我怕他们吵起来，就让小蓝帮忙调看了一下监控……”

        丁有蓝瞬间一脸感动两眼泪汪汪地望着祝孟天——孟天哥你是个大好人！

        鄂静白的表情倒是僵了一下，没错，颜米是在他面前暴露了异能力，但是他当时犹豫了那么几分钟，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封容以及总办外勤组的其他人听，因为罗成居然把众神训练营的训练计划交给了颜米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出乎意料，除了颜米本人，他们谁都不知道，只不过一向对身外之事不感兴趣的颜米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长出了这么多心眼，也没把这事告诉他们，反而是私自照着这个计划激活了自己体内的暗藏的异能力，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顺着罗成的想法走了，而没有把总办外勤组众人的话放在心上。

        鄂静白当时就真的慌了，上一次颜米想杀颜皓的事情已经被部长大人轻拿轻放了，还帮他保守了秘密，鄂静白不确定在颜米第二次犯错的情况下封容会怎么做，当时的脑内斗争的确是非常激烈，祝孟天在监控里看到他的表情就心道暗道不妙，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干脆就越俎代庖，直接越过他跟部长大人打报告了，把颜米觉醒异能力的事情上报上去。

        要知道，如果是鄂静白刻意隐瞒了这件事，不让颜米和罗成私下接触的事情告诉封容，说严重一点，完全可以算是通敌背叛的行为，祝孟天可不希望一向自律严谨严于律己的他一朝行差踏错了，就跟之前险些误杀颜皓一样，这个后果也不是鄂静白可以轻易承担得起来的。

        祝孟天不敢去看鄂静白此时的脸色，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我们看到颜教授觉醒了异能力……”顿了顿，补充：“颜教授应该也是刚觉醒的，我们都没有发现，可能他自己也是刚发现吧。”话到最后，还是掩饰性地给颜米找了个借口，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借口实在是没法儿成立，但是谁也没有跳出来揭穿。

        说到底，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颜米是为了鄂静白这么做的，而不是听从了罗成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类似什么有了力量才能得到一切之类的，鄂静白已经是接近S阶的高阶生灵了，还不是一样没有心想事成？罗成的那些话听起来是很有道理，但是实际上碰到现实情况，很多情形下都是放狗屁的。

        颜米是情商不高，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听得懂祝孟天为他袒护的言下之意，心里也明白祝孟天的袒护是建立在他对鄂静白以及灵安全局没有异心的情况下，于是他沉默了一瞬，竟是难得主动对封容解释道：“我没有和罗成做交易。”

        封容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眼里带着询问之意，“所以？”

        颜米想了想，道：“他给了我一个选择，选择权在我，他可以引导我去做这个选择，但是他没办法主导我的想法。”

        他侧过头，注视着鄂静白的侧脸，眉目之间破天荒的多了一分柔和，在这个素来都孤傲冷漠的男人身上，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太难得了，众人都忍不住看得愣了一下。

        颜米没有关心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哪怕鄂静白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他仍然道：“我是选择了觉醒异能力，但我不会去做和颜皓一样的事情，”他微微停顿，然后才道：“你们可以担心我没有合适的是非观，但是不用担心小白的，不是吗？他的想法，就是我的。”

        如果鄂静白是善，那么他就是善。

        如果鄂静白是恶，那么他就是恶。

        如果鄂静白誓要铲除世界一切不平之事，那么他就是鄂静白的刀。

        如果谁想伤害鄂静白，那么……哪怕是他的创造者罗成，哪怕是鄂静白最尊重的上司，他都能和对方正面为敌。

        颜米的这些话已经完全是赤裸裸的当众告白了，总办外勤组的成员们刷拉就把目光集中到了旱魃先生的身上，鄂静白先是被颜米的话震了一下，然后又被众人看得脸皮微微僵住，双唇动了几下，但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无话可说，他也无从可说。

        颜米的话让整个空间都沉默了起来，封容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其他组员们见他这样便不敢说话了，部长大人的是非观虽然没有鄂静白那么正义得近乎强迫症，但是对规矩之类的东西却要更为看重，就像是他把鄂静白关入禁闭室一样，他在意的不是鄂静白杀了人，而是他违反了纪律当众杀人，并且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嫌疑犯采取了过激的手段，那么颜米上一次故意伤人没有被问罪，这一次私下和罗成接触，封容是否能够忍受他的第二次越界呢？

        尤其是……鄂静白在刚出禁闭室没多久的情况下，又试图再度隐瞒颜米觉醒异能力的事情，说实话，总办外勤组的组员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陶幽镜说得对，颜米就是他的劫难，他们互相影响，互相为对方改变自己的原则，说不上谁害了谁，但是也说不上谁帮了谁，只能说，一切都是造化，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推手似的，真是说不清缘起缘灭于何处，可到了这个地步，谁想再拉开距离，把彼此摆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没等悬着心的众人等到封容对这件事的态度，狄冰巧就从后头的实验室里走了出来，打破了现场凝滞的气氛。

        鄂静白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牢牢地盯着她，“冰巧，怎么样？”

        大家一起做同事那么多年，狄冰巧还真的没有被旱魃先生这么“热情”地看过，登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了封容，然后道：“已经确定是完全觉醒了，异能性质为‘吞噬’，异能状态为黑色的焰火，无焚烧能力，无高温，接触无灼烫感，主要表现为直接吞噬对战者的灵力，化为己用，属于具现化吞噬系的，觉醒等级——C阶，潜力——未知。”

        总办外勤组的成员们都忍不住愣了一下——C阶？未知？

        丁有蓝喃喃着道：“颜教授本身是没有异能力潜质的，但是众神计划却能够让他一下子突破自身的限制，在觉醒的头几天就达到C阶的实力……这是归功于颜教授本身的潜力呢，还是众神计划真的有那么厉害？”

        鄂静白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他关心的问题是：“完全觉醒？”

        狄冰巧有点不忍心，但还是点了头，“对，完全觉醒，没有封印回去的可能性了。”

        后天觉醒的异能力者其实是在未完全觉醒的状态下有自主选择权的，类似有人在危急情况下突然爆发，但是过后由于个人的想法左右了身体内在的本能，把自己的异能力压制了回去，亦或者是通过外界的手段进行封印，那么就可以让这个人的异能力不再觉醒，不需要踏入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过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异能力觉醒状态中的封印和之后的封印是有所不同的，起码，觉醒状态的情况下进行封印，他就可以永远做一个普通人，不用再被异能力困扰了。

        鄂静白自然是……希望颜米可以封印掉他觉醒的异能力的。

        颜米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摇头道：“小白，我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我是完全觉醒之后才告诉你的。”

        鄂静白微微一愣，声音干涩地道：“……这些都是罗成教你的？”

        “对，”颜米承认得很坦然，目光很干净，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而他的眼底里装着满满的鄂静白，“我想保护你，是我的愿望，就算是你，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鄂静白苦笑，“我哪里有能力阻止你？”

        说是这么说，但是鄂静白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如果前些天他没有故意躲开颜米，而是和他好好聊聊，说不定就能及时察觉到颜米的不对劲，哪怕是硬生生压着对方拖到实验室来，他都要把颜米觉醒的异能力给重新封印回去。

        尽管颜米保证了他不会顺着罗成的意思走，可是他已经彻底踏进了这个漩涡，哪能真的随心所欲呢？只怕到时候就身不由己了，鄂静白完全不敢忽视这个连灵安全局局长白虎神君都要死盯着的戮血盟的威力，只怕是他活了几千年，也不一定能在这样左右三界的大趋势下保住颜米，颜米还想保护他？他不是不相信颜米，但是他不希望对方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哪怕是以爱的名义。

        封容默默地看完了颜米的异能力测试报告和血检报告，然后问道：“潜力未知？”

        狄冰巧立刻点头，“嗯，我还没有完全弄懂众神计划是怎么运转的，加上颜教授本身是不具备异能力潜质的，他的异能力可以说是强行开发的，所以我没办法根据他目前的表现来确定他经过训练之后最终能够达到什么阶级，不过如果是参照颜皓的数据，那么最低都是A-阶，颜皓目前是B阶，但是他的空间控制能力的水平相当之高，综合评价可以达到B+，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鄂静白忍不住道：“如果颜米停止众神训练计划……”

        狄冰巧沉默了一瞬，“我刚才说了，颜教授的异能力是强行开发的，控制力会相对差一些，吞噬异能本身也属于反噬力较强的能力，如果他不进行相关的训练……”她的声音低了下来，“颜教授很有可能会被反吞噬。”

        总办外勤组的组员们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众神计划……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鄂静白的目光也狠狠地抖了一下，他活了几千年，都没有像是今天这样有过这么多的情绪起伏，多到这都不像是他了，他杀人的时候都没有手抖过，他举起正义之刀的时候都没有犹豫过，他背对着无数人逆流而上的时候都没有挣扎过，可是在这一天，他几乎把自己几千年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感情逐一体会了一遍，体会得他心力交瘁，恨不得自己真的是冷心冷肺之人。

        但是，这能够怪颜米吗？不，不能，这不是颜米的错，甚至不是罗成的错，这只是一种选择，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结局的选择，只是在那个情形下，除了这条路，几乎无路可走。

        就算是鄂静白，也没办法对颜米说出一句“你不要喜欢我好不好”，这可是颜米，连至交好友死在他面前都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落泪的颜米，他半辈子都在残缺品的阴影中度过，不明白情感为何物，甚至连笑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人能够体会到百般滋味，鄂静白不愿意也不忍心把对方推开，重新把他推进那个空白的、冰冷的、没有人气的自我封闭的世界里。

        是活得像是机器人，还是走一条荆棘遍布的路？鄂静白没资格替颜米做决定，颜米已经自己选择了。

        “部长，”鄂静白站起来，面对封容，眼中交织着痛苦和释然，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平静，“我请求，让颜米加入灵安全局特殊医疗实验组，作为志愿者进行众神计划的训练，主动为灵安全局提供众神计划的一切训练成果，配合特殊医疗实验组的一切行动……”

        封容看着他，没说话。

        鄂静白抿平了唇，深深吐出一口气，“如果您认为这违反了纪律，那么——”

        “我愿意按照灵执法部条例避嫌停职，退出总办外勤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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