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众神训练营（八十七）

白丛丘来得高调却走得低调，和封容密谈了一番之后，连V6分部的执行官宗少贤都没有见到，就说是打算离开了。

        封容送他到病房门口，打开门，便看到佘巡和丁有蓝在那里等着，丁有蓝是留在这里待命，准备待会儿要带他们去休息或者是见其他人的，佘巡则是等着白丛丘了，封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白丛丘养“宠物”的兴致怎么还没过，佘巡居然也肯陪他玩这么久，说来也是让人觉得无奈。

        原本坐在长凳上闭目养神的佘巡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睁开眼睛，和封容对视了一眼。

        佘巡是个爱玩的性子，素来爱玩爱打架爱看热闹，高傲又独来独往，之前被白丛丘硬拽着他一定要留在他身边以解对他家上一任宠物小蛇的相思之愁，佘巡也是气得够呛，眉宇之间总是残留着几分受制于人的阴郁之气，封容不知道白丛丘非要死缠着他的理由是不是真的只是觉得对方像是他以前养的蛇，但是又觉得白丛丘还没有这么没分寸，会真的随便拉着一条蛇把人禁锢起来留在自己身边，加上佘巡出于好玩跟着奇恩混了几年，封容捉摸不清他的身份和目的是不是真的那么简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白丛丘在那里作死了，只是之前的佘巡明明不甘不愿的，三天两头折腾白丛丘，能离他多远就多远，能喘口气就多喘一口气，这次见面，封容却觉得他眉宇之间的阴郁都消失了，还自动等在外头等白丛丘，而不是一跑了之等着白丛丘去找他才作罢，这点微妙的变化也是挺耐人寻味的，不过封容现在一心牵挂着林映空和戮血盟的事情，只是多看了佘巡两眼，没多说什么。

        佘巡也看得出这位暗部长眼底的疑惑和怀疑，他也没申辩什么，只是在白丛丘冷着脸走出来的时候对他招了招手，堂堂白虎神君便跟大猫似的扑过去要抱抱要安慰了，一副“宝宝不开心不亲我就起不来了”的表情，白衣黑发的他和一身现代装束的佘巡缠在一起，反差得无比鲜明，封容当时就特别想把这货丢去回炉重造免得丢光了灵安全局的脸，但是佘巡居然没像是以前那样一尾巴拍飞白丛丘，还真的抱了抱他，白丛丘也不觉得惊讶或者是受宠若惊，还赖在他身上撒娇，似乎习以为常，佘巡就这么抱着撒娇的白丛丘，也没管下巴都掉了下来的丁有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封容，似笑非笑的，隐晦地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封容看得眉毛都微微扬起，原本漫不经心的心态也变得凝重起来，丹凤眼中不见风情唯有冷厉，能刺得人骨头都在发疼，可是佘巡不闪不避，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手轻轻搭在白丛丘的腰上，没怎么用力，但是也没有挪开的意思，更不用说白丛丘整个人扒拉在他身上，活像是撕都撕不下来了。

        封容对白丛丘的行为皱了皱眉，唤道：“神君。”

        “啊？”正在粘着自家“宠物”的白丛丘回头，很自然地就从佘巡身上下来了，完全没注意到佘巡的眼神暗了一下。

        封容淡淡地道：“上一个季度的报告都放在你办公室了，你什么时候回去一趟？”

        白丛丘顿时苦了脸，“这个……很急么？我下个月回去？”

        封容也没催，只是陈述事实道：“下个月也有下个月的报告。”

        “好吧……”白丛丘挠了挠腮帮子，“还想说过两天跟小巡巡去赏桂花的说……那我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好了。”

        白丛丘如是道，佘巡在他背后眯了眯眼睛，封容看着他，嘴里对白丛丘道：“行，我让沃妮娅帮一下你，”顿了顿，又道：“反正，神君你只要记得灵安全局是你的家，那就行了。”

        “哦……”白丛丘以为封容说的是让他别老是翘班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家”，蔫头蔫脑地应了一声。

        而佘巡和封容对视着，明明白白看出了这位暗部长眼中的冷意——

        如果敢对白丛丘有异心，那么整个灵安全局都将会是白丛丘手里的刀剑，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白丛丘。

        送走白丛丘和佘巡之后，封容回到病房里，病床上的林映空还在沉睡着，封容忍不住又把影子里的影兽拎出来看了一下，影兽的状态最能反映如今林映空的身体情况，它还是蔫蔫的半死不活的，林映空自然就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封容轻轻将影兽塞回到自己的影子里，良久后，叹了一口气，可是病房里太安静了，静得他的叹气声都似乎有了回声，封容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对林映空说了些话，想要打破这片死寂。

        可是平时这种事情都是林映空做的，封容连在两个人清醒的时候都找不到很多话题来聊，这会儿想开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说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刚才过来的白丛丘和佘巡带来的话题说起。

        “神君和佘巡的关系变得有点奇怪……”这是封容开头的第一句话。

        “其实我本来以为神君把佘巡留在身边，是跟戮血盟有关，奇恩是戮血盟的人，他在K市弄围猎场，佘巡说光棍节那次他是第一次参加，我有点怀疑，神君和戮血盟交手了那么久，我以为他是看出什么来了，才会把佘巡留下来……不是说佘巡不是好人，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比他说的要知道得更多，也许他不是不知道奇恩是戮血盟的人。”

        “但是刚才，我觉得神君和佘巡都有点变了，神君有点依赖他，这不是好事，神君建立灵安全局的时候本来就竖了很多靶子，现在又和戮血盟斗，稍有差池……我都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没有神君，灵安全局靠我和其他人很难立得住，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在那里镇场子，那些大能们都不敢随便出手……佘巡不像是个坏人，但是他也不像是好人。”

        封容随意地说着，语序有些乱，就如同他乱掉了的情绪，末了，他却是露出一个苦笑，“好吧，我想得太远了，我只是想说……”他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连声音都变得极低，不像是在对林映空说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我有点想不明白，感情是不是一定会带来一些负面的作用？”

        “静白昨天来找我谈了，但是今天一出事，他好像还是没和颜米说明白，你跟我说过，你看得出来颜米喜欢他，只不过可能颜米天生不明白那是什么感情……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颜米，他好像很在乎，有时候又很迷茫，他可能是想照顾颜米，也可能是他的正义感作祟，不希望颜米误入歧途，我看不懂他想怎么做，所以他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他……他看起来，真难受，真不像他。”

        “今天在爆炸现场，我看到了丘缨，他就躲在人群里，可能是奇恩让他来看看罗成想做什么，也可能是他自己想来，看到你受伤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奇怪，可能是太惊讶了，也可能是我当时的样子很生气，他没见过，以为你怎么了，但他不开心，我没关注，但我看了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有点难过。”

        封容低下头，用十指掩盖住了自己的脸，视线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他在黑暗里勾勒林映空此时的模样，冷不丁地说：“对不起。”

        病床上，林映空无知无觉地躺着，闭着眼睛，沉睡如同童话里的白马王子，等待着公主历经艰辛走到他面前为他惊艳，给他深情一吻。

        “罗成是冲着我和神君来的，神君几乎没有软肋，所以罗成只能直接对他本人出手，但是我身边有你，”封容低声呢喃，“他在警告我，我再查下去，他会害死你。”

        林映空依旧在沉睡着，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外界的刀光剑影似的。

        封容反复想象着林映空清醒时会温柔安慰他的模样，越是想象，越是心口发闷，闷得他几乎窒息。

        封容终究还是把手放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林映空，轻声问：“但我不打算停下来，你会不会怪我？”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看到封容微微红了的眼眶。

        他可以坚定地做下决定，牺牲有必要牺牲的人，就像是在这次和罗成的对抗中牺牲的那些V6分部部员一样，他难过，但是他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是如果对象是林映空……

        他会怪他吗？

        V6分部大楼的某个房间里，丁有蓝把新送过来的情报资料进行了系统分析，旁边的祝孟天在看着酒店爆炸事件中残留的视频影像，他们虽然已经查出来罪魁祸首是罗成，不过当时爆炸的炸药是什么人提供的，又是什么人去实施的，这些细节都要查清楚，说不定还能趁机摸出一两个戮血盟的暗桩，想办法把它给拔出来气死罗成。

        费蓉灵力耗尽，得睡上一晚才能恢复，乘小呆也受了些内伤，暂时没精力干活，狄冰巧去给医疗组帮忙，所以在部长大人去陪助手先生之后，只有鄂静白陪着他们两个一起加班。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这几天老是遭遇各种状况的三个人立刻警惕地看过去，然后又听到门外的呼吸声是正常人类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大惊小怪，也猜得出来是什么人了，于是乎鄂静白看了祝孟天和丁有蓝一眼，只看到他们一副突然忙碌起来、仿佛连敲门声都没有听到的模样，停顿片刻，还是自己硬着头皮起身去开门了。

        门外，那个眉目精致而气质孤傲的男人站在那里，和他格格不入的是他手里提着的外卖袋子，鄂静白来开门的速度并不快，他等得也没有不耐烦，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里面的人不开门，他就能等到天荒地老。

        没什么好意外的，这是颜米。

        鄂静白打开门看着他，眉头便不经意地皱了起来，不像是不开心，只是有点……难以面对他似的，沉默了两三秒之后，鄂静白才道：“进来吧。”

        等拎着外面的颜米走进来，早就饿了的祝孟天和丁有蓝已经把桌子收拾出一片空地来摆放食物了，他们跟颜米打了一声招呼，就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外卖袋子了，弄得鄂静白有点无语又有点无奈，最近颜米动不动就给他投喂食物，一日三餐规律正常，只要有时间，下午茶和夜宵也是一个不落的，不光是给他投喂，还顺带造福了其他人，故而这段时间来总办外勤组众人虽然忙碌得很，但是都被颜米间接喂胖了一圈，考虑到要和戮血盟长期作战必须保持体力精神的缘故，谁也没喊着要减肥，个个都闷头吃，唔，顺带看热闹。

        没错，祝孟天和丁有蓝都没打算把空间让给他们不做电灯泡，而是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外卖之后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假装认真工作，实际上分出来了三分精力暗搓搓在围观鄂静白和颜米之间的别扭相处，鄂静白躲了颜米几天，但是总有躲不开的时候，总办外勤组的成员们就愣是要好好看看了，这两个冰山都是沉默寡言的，到底是怎么才能把话说清楚的。

        鄂静白看到颜米这么自然地把外卖分给祝孟天和丁有蓝之后，又把剩下的那份递给了鄂静白，连一次性筷子都帮他拿出来了，贴心又细心，简直不像是那个一向都生活自理能力残废九级的颜大教授，鄂静白心情复杂，只能接过那份蒸饺吃了起来，又见颜米自己手里空空的，便问他怎么不吃，颜米说不饿，鄂静白犹豫了一下，便夹了一个饺子给他，颜米直勾勾地看着他，伸过头来把饺子叼走了，本来想让他自己拿着筷子吃两个的鄂静白都愣住了。

        吃完一个饺子之后，颜米又对着他张开了口，要求投喂的意思明确得很，鄂静白纠结了一下，还是又给他夹了两个，颜米这才摇头说够了，鄂静白默默无语，低下头来吃完了剩下的蒸饺，然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他和颜米之间的相处……怎么就变得这么奇怪了呢？

        鄂静白一直是觉得颜米不通人情世故，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只凭着感觉，而不顾虑其它，去年农历年前，两个姻缘神大闹灵安全局，颜米就做了很多令人误会的举动，以至于现在灵安全局总部的人都觉得颜米是他的男朋友，可是鄂静白心里明白他们的关系比白水还要纯洁，偶尔也不是没有加进去一粒两粒糖，只是被白水稀释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所以在除夕夜那天，鄂静白就警告过颜米，不要做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可是颜米坦然地告诉鄂静白，他是个残次品，不能理解感情是什么。

        在那之后，鄂静白就没有那么介意颜米的一言一行了，在他看来，颜米都是不理解他的动作到底代表着什么意味的，那么鄂静白也没必要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放，非得颜米像是正常人一样和他相处，那不现实，只是这样的平衡维持了还没有一年，就再度被打破，先是罗成重新找上了颜米，然后鄂静白失控，导致不通世事的颜米也做出了惊人的举动，而现在，罗成跑了，颜米暂时不用担心他会被罗成找麻烦了，鄂静白也在躲着他，可是……

        鄂静白看着颜米，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在——撩他。

        倒不是说颜米故意在勾引他，而是他的动作比起以前，总是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暧昧，比如他总会给鄂静白投喂三餐，但是很少会做出故意不带自己那份然后蹭鄂静白的吃食的事情，也很少会让鄂静白做出喂他这种让人误会的动作，光是他坐在那里，眼神注视着鄂静白，周身的气压都不对劲，似乎是长出了许多钩子，不安分地想要缠在鄂静白身上，勾住他，不让他离得太远……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鄂静白本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在吃完蒸饺之后，颜米忽然拿出纸巾来帮他擦拭嘴角的痕迹，他忽然就看到了颜米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眼神很深沉，沉得他几乎屏住呼吸。

        他差点以为这不是颜米本人。

        可是这也不是颜皓，那就只能是颜米了，鄂静白不自在地挡住了他的动作，自己接过纸巾来胡乱擦了擦嘴巴，然后就听到颜米问：“暗部长不是让我们好好聊聊吗？小白，我们聊聊吧。”

        鄂静白一惊，“你怎么会知道？”他和部长大人之间的谈话应该是保密的吧？部长跟他说的吗？

        比起他的反应，颜米则是要平静多了，“猜的，他昨天问我是不是很久没和你聊聊了。”

        鄂静白还是有点惊讶，颜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

        颜米却看着他，说：“小白，我感觉我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鄂静白愣住，他这几天的确躲着对方……

        颜米眨了眨眼睛，眉宇之间的冷淡渐渐融化，变成了孤寂的落寞，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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